行于归途,时熙亲昵地挽住如华的手臂,讪笑道:“好姐姐,那金锭换来的银子能不能先借给我用用?”
“四娘子说哪里话,那本就是您的体己钱。”
“你也太好了吧,你问都不问一句!”时熙眯起眼睛,晃着如华的手臂,她转念一想,又接着问道:“你帮阿柱干什么活啊,竟耗了那么久?”
如华眼神有些闪躲,低着头轻声说道:“韩先生独居,府中没个女眷照应,我得闲就去帮忙干些缝补浣洗的活计。”
如华见时熙嘴巴微张,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她又急忙补充道:“韩先生在柏木村时就救了全村人的性命,我帮先生干点活也是应当的。”
“如华,你人也太好了吧,简直是田螺姑娘下凡!知恩图报,勤劳聪慧,美丽善良......”时熙边说边捏了捏她冻红的脸颊。
“四娘子!”如华嗔怪了一句,急忙跺脚躲开,却被时熙拽住手腕,两人在雪地上笑作一团。
待两人回到院门前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时熙推开正房木门,炭盆的暖意混着刨木的清香扑面而来,将冬寒隔绝在了门外。
“去了何处?”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从屋内传来。
萧琮之斜倚在圈椅上,见她跨进门槛,立即起身趋近,抬手替她轻轻拂去发间沾惹的细雪。
时熙一时也有些愣住,她已完然忘却萧琮之每日晚膳时都要回来,“我出去走走,待在屋里实在太闷了。”
“以后想去哪儿,叫我陪着你。”
时熙抬头,撞上了屋内之人眼底的温软,她心中顿时一软,忽然抬手环住他腰腹,将脸埋进他衣襟:“好。”
怀中的躯体微凉,却像朵软绵的云,萧琮之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连日来的疲惫竟如潮水般退去。
他埋首在她发间,放任自己沉溺于这份柔情当中。过了良久,才听见自己沉柔的嗓音:“明日起我便不能再过来,得处理些要务,十日后回来。”
“十日?怎么要那么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时熙扬起头,有些不舍地呢喃道。
萧琮之眸色微暗,他专注地望着她眼底晃动的烛火,“不过是些棘手的政务,无需担忧。若有事便去找罗叔,他自会处理。”
时熙鼻尖发酸,眼底瞬间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脸上流露的失落之色一览无余。
萧琮之瞧着她此时的神态,不禁有些动情,他捧起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上去。这吻落得又急又深,却又缠绵又悠长,仿佛要将十日后的思念都在此刻耗尽。
时熙攥紧他的衣襟,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气息凌乱地勾住他的脖颈。
萧琮之才松开她,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脸颊,离别之际,他在她耳边轻语:“等我回来。”
次日卯时,青州的演武场笼罩在霜雾当中,周遭都白茫茫的一片,又湿又冻。五千青州守军列阵其间,整队待发。
曹壬奕骑马立于阵前,手中“萧”字的令旗上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萧逸阳身披金丝大氅登上点将台,脚下的木阶在他肥硕身躯的压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此次出征,贵在神速。你们记住,本都督要活的!”萧逸阳的训话里裹着昨日还未消散的酒气,“活捉特勤者赏百金,退缩者......”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鞘砸在栏杆上迸出火星,“立斩!”
曹壬奕策马巡视了一圈队列后,又折返回点将台下。他提高嗓门,高声汇报道:“启禀萧都督,我方将士已整装待发,粮草器械无一疏漏,只等都督一声令下。”
萧逸阳满意地点了点头,气势蓬勃地摆了下手。
曹壬奕见状高喊一声:“开拔!”随着他手中的令旗挥落,一时之间,金鼓响、旌旗摇、车辚马啸,五千士兵踩着冰碴子,迈动脚步,甲胄相撞、兵器相抵。
因萧逸阳体重过重,他无法骑马,只得坐上一辆宽大的马车,在队伍中缓慢颠簸。
寒风卷着霜雾掠过军阵,这支队伍看似威武庄严,实则纪律涣散,松松垮垮,并且行军极慢。
直至未时末,探马气喘吁吁的来报,野剌已在十五里外,沿途未见有北鄠的人马经过。
萧逸阳狂喜,下令全军全速前进,务必在天黑前赶到野剌安营扎寨。
曹壬奕抬头望向天际,此刻头顶的阴云正缓缓遮蔽日头,恰如他此刻的心情:他盼了九年,终于让他等到萧逸阳万劫不复的时刻。如今少主已归来,萧都督的大仇终将得报。
酉时初,全军毗邻野剌,只需再穿越一道名为“朔方峡”的峡谷,便可抵达。
按萧逸阳的设想,抵达野剌后只需再守上两日,待特勤的军队经过此处,以比对方多上五倍的军力发动奇袭,那即将成为可汗的特勤便手到擒来,从此他就功成名就,一步高升。
日落西山,天色渐幕之时,军队已行进入到朔方峡中。
这朔方峡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形成深壑,最窄处仅丈许,抬头只能望见一线天光洒落。而谷底则遍布碎石,马蹄踩上去发出密集的细碎声响。
萧逸阳闻声掀开轿帘,忽然间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便感觉到不妥。
他匆忙唤来曹壬奕,声音里透出不安:“这里地势险峻,如今天色已暗,不如先退出谷外,明日再来。”
“都督,再往前几里便是野剌,过了此处便是一马平川。探马回报,这一路上未见北鄠一兵一马,您就放心吧!若是此时退兵,岂不功亏一篑!”
萧逸阳坐在马车中犹豫再三,还未等他作出最终的决定,峡谷深处突然卷起怪风,瞬间沙砾漫天飞舞。
萧逸阳忙用袖口遮住眼睛,却听见头顶传来 “咔嚓” 的异响。
他抬头望去,只见无数圆木裹着浸油的麻布从峭壁滚下。
萧逸阳惊恐地瞪大双眼,大声嘶喊着:“有埋伏,快撤快撤!”话音未落,从谷顶抛下的火把如流萤坠落,瞬间便点燃了浸油的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