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起的大火如同一条火龙窜上半空,转瞬之间就吞噬了谷底。
受惊的军士们惨叫着四散奔逃,躲避不及的人被瞬间点燃,浑身冒火,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喊,一边痛苦地到处乱窜。
大火将暮色中的峡谷照得宛如炼狱。
“报——都督,撤退的路被大石堵住了!”一名满脸被熏得黢黑的士兵跑向马车,马车上的萧逸阳被吓得惊慌失措。
他刚准备爬下马车躲避,马车却被四散逃窜的马匹和士兵撞得车身剧烈颠簸。
萧逸阳肥胖的身躯被甩出车外,落地时他的掌心擦过滚烫的碎石,疼得他大叫一声:“啊——”
他挣扎着爬起来,打算躲到曹壬奕的身后,“壬奕,这可是北鄠的埋伏?快护本督突围!”
火光照亮了曹壬奕冰冷的脸,他此刻显得镇定异常,望着萧逸阳在火中扭曲的肥硕身躯,九年积压的恨意终于化作唇角的冷笑:“萧逸阳,你卖主求荣,害死萧都督。这些是给您送葬的阴兵。”
“你…… 你竟敢背叛本都督!你是萧定洲的人!”他瞬间明白过来,怒吼着摸向腰间佩刀,却发现佩刀早已不知掉到了何处。
此时峡谷上方传来弓弦嗡鸣,萧逸阳惊恐地抬头望去,看见无数北鄠士兵从峭壁后现身,手中都端着弩箭,向那些还在四处移动的身影上射去。
“求……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他扯着曹壬奕的衣袖,肥脸上的脂油混着冷汗往下淌,“我也是萧家人啊!看在萧氏血脉的份上……”
曹壬奕被气笑,反手抓住那只手腕,用力一拧,听着对方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才冷冷开口:“你简直不配姓萧。”
下一刻,萧逸阳只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死过去。等他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铁链锁在一间潮湿的石室内,头顶的气孔透进微弱的月光,照见墙壁上蜿蜒的水痕。
“醒了?”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萧逸阳浑身剧痛的四肢骤然绷紧。
他隐约望见面前的阴影中显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随着那人的走近,月光渐次漫过那人如雪的衣摆,接着是一张俊美无比的脸。
“是你,萧…萧琮之!我是青州都督,你敢囚禁我,朝廷不会放过你的!”萧逸阳惊恐地向后缩去。
面前的俊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眼神冷如冰,眉峰斜挑处尽是肃杀,如同地狱来得修罗,“叔父,你不记得我了?”
萧逸阳的瞳孔剧烈收缩着,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你...你是谁?萧定洲的儿子不是早死在成邑了吗?”
萧琮之轻笑着走上前,用指尖按住他颤抖的唇:“让叔父失望了,侄儿不仅活着,还好好得长大成人了。”
被绑在刑架上的萧逸阳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终于想起为何第一眼就觉得对方似曾相识,原来他竟是萧定洲的儿子。
他当初前来投靠宗族兄弟萧定洲之时,萧琮之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只在初来都督府的时候,在廊下匆匆见过他一眼。之后他便随着萧定洲去了云中关戍边。
面前之人眼中的恨意却如烈火,烧得他浑身发寒,“侄儿!你快放了我!” 他尖叫着去抓对方的衣摆,却被狠狠甩开,“我可是你的亲叔父!”
萧琮之忽然冷笑,指尖滑向对方咽喉,感受着那里跳动的脉搏,“我父亲也是你的亲兄弟,可你却没放过他!”
冷汗混着脂油往下淌,萧逸阳的肥脸涨得发紫:“是叔父糊涂啊,当初我是被崔宁威逼,才犯下如此大错!琮之,琮之你别杀我!”
萧琮之忽然大笑出声,贴近对方耳边,声音低哑如淬了冰的钢刀,“就你也配做萧家人?放心,侄儿怎舍得让叔父轻易归西呢!”
他忽然钳住对方下颌,迫使那肥脸转向石门方向,“您还得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那些害我父母的凶手如何受到应有的报应!”
这世上最凛冽的恨,从来不是刀剑相向,而是让仇人在清醒中腐烂。面前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年躲在廊柱后偷看的孩童,而是一柄淬了毒的复仇之剑。
萧逸阳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瘫倒在刑架之上。
萧琮之甩袖快步走出石室,早已候在室外的曹壬奕立刻迎上,“少主,这萧逸阳您打算如何处置?”
“叔父养尊处优惯了。”萧琮之驻足回望石室,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门口那只看门狗的狗食,每日便分给我叔父一半吧。”
他抬头望向上空的弯月,忽然想起九年前那个雪夜,他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浑身血痂凝着冰晶,从成邑的渭河里爬出来。
从这刻起,他便知道,他没有资格如此懦弱得死去,背负着满门冤魂的他,需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着,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今日的早些时候,时熙对着铜镜将发束成男子发髻,青布巾子勒紧鬓角,又刻意把脸涂黑。
铜镜里映出个面容黝黑,身材清瘦的读书少年。时熙左看右看,表示十分满意自己此时的装扮。
她踩着晨霜,在约定时间赶去了韩庄位于城西的小院。
朱漆门前,阿柱正踮脚张望,瞧见她身影,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奔来:“林娘子!韩先生寅时就被郡王殿下的人叫走了,说是出了大事!他今日没法同您见面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时熙心头一跳,攥住阿柱衣袖。
“小的实在不知!”阿柱连连摇头,突然压低声音,“先生留了话,让我今日先带您去见米店朱掌柜。”
他才刚抬脚往前走,又突然转身叮嘱:“对了!往后得唤您林郎君,就说是先生的远房表弟!”
德昭郡王别院的正厅内,鎏金兽首烛台还在燃烧着,将一众俯身跪地之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青砖地上。一屋子的人,此时却寂静得瘆人。
崔绩负手立在檀木屏风前,他望着下跪的众人,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螭纹玉佩,冰凉触感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不安。
萧逸阳今日亲率五千青州精锐悄然离城,别院内却无一人提前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