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崔绩抬眸一怔,指尖摩挲着北鄠军力布防图的动作骤然停住,“申时前城门已因戒严关闭,他萧琮之若是想出城,怕也没那么容易。何况周长史尚在他手中,粮草亦按计划交割完毕……”
说到这儿,崔绩忽然攥紧拳头,重重砸在檀木案上,震得铜炉里的沉水香灰簌簌扬起。
禀明局势的密报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快马加鞭地被送往了成邑的金銮殿中。不出几日,元景帝便会知晓萧逸阳因轻兵冒进被生擒,好战的大特勤乌力吉借势扫平汗位竞争者,即将登顶。
待他稳固北鄠的局势后,便将整合北鄠铁骑南下。届时,他自己和家族的荣辱事小,而两国都将面临生灵涂炭。
“殿下……” 崇礼欲言又止,目光落到自家主君紧蹙的眉峰上。
“去请端己过来。”崔绩低头,又再次将自己埋入军力布防图当中......
时熙与如华又折返回韩庄的小院,央阿柱帮忙找到都督府负责救灾的参军,将所购得冬衣交给参军,请求他代为转交到慈航寺。
等打点好这一切,时熙回到正房当中,已是戌时一刻。
冬夜清冷隽永,唯有拥衾而眠方能暂避这无尽的寂寥。
梦中的时熙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忽闻房门发出极轻的 “咔嗒” 声,如冰棱坠地般刺破梦境。
她猛然惊醒,一瞬之后,她手中已经握上了从枕下摸出的鎏金匕首。
自从在柏木村遭遇张癞子半夜入室欲行不轨之后,她就习惯了睡前在门后窗前都悬挂铜铃细链,但凡门窗有所异动,便能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已练就对这声响极为敏感,只需一声便能将她从混沌中彻底唤醒。
今夜无月,室内墨如深潭,伸手不见五指。时熙只得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得听着门口的动静。
“咔——”又是一声轻响。这回她听得真真切切,是门闩被撬动的声响。时熙悄然地起身下床,赤脚踩在青砖上,握着匕首绕至床后,严阵以待。
忽而一股寒气袭来,料想应是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周遭一片漆黑当中,有人轻手轻脚地溜了进来。
时熙的心瞬间悬了起来,她躲在床后屏息凝神,真切地感受到那人靴底碾过积雪的细碎声混着轻微的呼吸声,一步步得逼近床榻。
当寒气越来越近,就位于她一步之遥时,时熙一个健步蓦地暴起,举刀便刺。
哪知那人的反应却比她快上许多,她持刀的手才刚落下,便被那人抬手拦住,随后反手就钳住她的手腕,再大力将她往自己的怀中一带。
一瞬之间,时熙根本来不及思考,她手中的匕首虽已被钳制,可她还有人体自带的武器。
趁那人把她往怀中拽扯的同时,时熙就势扑过去,张嘴就往那人的脖颈间咬去。
“嘶...”口下之人发出一声闷呻,却依旧不肯放手,“诗袭,是我!”
当熟悉的声音砸进耳中,时熙浑身血液骤然凝固,她急忙放口,“阿...阿之!”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要十日吗?你为什么不声不响地进来了?我没有伤到你吧?你疼吗,快让我瞧瞧!”时熙的问题一连串的抛出来,连珠炮似的。
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便从萧琮之臂弯里挣起,准备去点燃房中的蜡烛。
“别动!”萧琮之声音沙哑,他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却长臂一收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就这么紧紧抱着,久久不愿松开。
时熙僵在他的臂弯里,鼻尖萦绕着他惯用的淡淡刨木清香以及混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此时,窗外狂风骤起,吹得院中的树木哗哗作响。过了许久,萧琮之依然一动未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熙光脚踏在青砖上,此刻已冻得发麻,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阿之,我的脚要被冻僵啦!”
萧琮之轻笑出声,他的手掌覆上她后腰,将她往怀里按得更紧:“你功夫倒是长进了,连牙都能派上用场。”
笑声飘荡间,他忽然将时熙打横抱起,轻轻搁在床榻上,又扯过锦被将她严严实实得盖上。随后他竟隔着被子握住她冻得发僵的双脚,用掌心的温度替她搓暖着。
时熙可不愿乖乖躺在床上,她心中还有不少的疑问没得及问,她刚被躺下,便又急着坐直身体。
如今的她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萧琮之同她讲的话,素来都是真真假假,可她却一点都不怨他的欺骗。
曾经,她同他并无关系,那些波云诡谲的事她不明白,也不想涉险其中。如今,她只是想帮他,想同他共担风险,却不知从何入手。
“萧都督的事,跟你有关系吗?”时熙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中幽幽响起。
萧琮之还在捂脚的手骤然僵住,他沉默片刻,才沙哑着嗓子轻声答道:“别问。你知道得越少,就会越安全。”
时熙却软下身子,伸手缠上他的后颈,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她却能听见自己语气里的执拗与坚定:“我不要自己的安全,我我只想你能好好活着。阿之,你到底在谋划什么?为何就不能同我讲?”
萧琮之紧绷着脊背,伸手欲拿下她搁在自己后颈的双手。这个动作他在战场上做过千百次,能瞬间卸了敌手关节,此刻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时熙心中一顿,察觉到萧琮之这动作就是防御逃避的前奏,她加大双手的力度,坚决不从。
他低唤她的名字,“诗袭……放手......” 可几番试探未成之后,他只得泄了力道,柔软下来,任由她攀附在自己身上。
萧琮之突然低下头,双唇擦过她耳垂,声音轻柔如水:“诗袭,离开青州,回邳州吧。”
还未及时熙回答,窗外骤然响起凌乱如鼓点的脚步声。随后,一道道明晃晃的火光晃了起来,杂乱的火光刺破窗纸,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
紧接着,院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粗犷的吆喝:“开门,快开门!都督府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