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全副武装的士兵撤退出院中时,时熙骤然松开紧握着萧琮之的手,一言不发的转身朝屋内走去。
刚才的情形她看得清楚,青州的局势变动肯定与萧琮之脱不了关系,难道他的目的真的是引发两国开战?
战争她不需要亲身经历,便知道这对每一个人来说有多残酷!他所谓的帮助大特勤只是想寻到杀害父母的仇人,这样的说辞此刻看来一点都站不住脚。
阿之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如此行事?
她踏入屋内,炭盆里的火已经熄了,寒意瞬间包裹住全身。时熙踢掉鞋子,径直爬上床榻,拉起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翻身朝里,沉默不语。
萧琮之见状,也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几次欲张口,可话到嘴边又化作无声的叹息。
静坐良久,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身体,却在指尖将要触及的瞬间猛然收回。最终,他选择转身迈出了房门。
门扉合上时,门栓上的铜铃发出了轻微的细响,时熙紧闭的双眼又猛然睁开。
屋内重新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更鼓声,一下下地敲在她空荡荡的心上……
辰时,时熙起身后,推窗一望,只见院中的旧雪还未消,新雪又至。天地之间,寒威凛冽,一片苍茫。
她向着窗外一呵气,便形成缕缕冰雾,飘向天际。
青州迎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然而市井间却一派喜庆,大寒将至,春信不远,家家户户都开始筹备起过年的年货。
如华端着青瓷食盒进门时,屋内的炭盆正烧得通红,“娘子,萧郎君卯时便被都督府的人请走了。”
她揭开食盒,羊肉羹的热气裹着胡椒香翻涌而来,“说是圣上有旨,着郎君协助郡王殿下处理公务。萧郎君还特意交代,娘子不必等他用膳。”
“圣上的旨意?”时熙刚一皱眉,还没来及多想,就听如华又笑语晏晏:“四娘子,过几日便是大寒了。我们也应当去备办些年货,紧赶着就要过年了。”
“就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这儿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那可多了。当初在柏木村这时候,阿爹和我便要腌制腌肉;屠苏酒呢,要浸七味药材;还要寻到十年的桃枝做桃符。”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前几日我问过罗叔了,青州在大寒日还时兴暖炉会,要炖驱寒汤,一家人围炉而坐,暖中散寒。”
时熙一听也来了兴趣,突得生出几分雀跃,“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便去集市采买吧。”
两人收拾妥当,又带着小满一同出门去了市集。这素来清冷的冬日,竟因着筹备年节的琐碎,让整个青州有了滚烫的人间烟火气。
集市上,朔风未减市井之喧;霜气反增商贾之炽。
三人一路逛吃,很快手中便提满了货物。
“嗯,每人再添一套冬衣吧。”时熙说完,便拽着二人拐进了青州城中最大的一家成衣铺——瑞福祥。
店中的伙计见有客上门,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二位娘子可是要做年服?咱们瑞福祥可是青州城里上百年的老字号了,料子都是打江南运来的头茬货,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时熙在店中虚晃了一圈,对着伙计说道:“先给这两位娘子推荐些上好的成衣吧,要好的。”随后又转头问道:“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想再看看最好的男装。”
柜台后随即闪出一位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在下就是这瑞福祥的掌柜,鄙人姓罗。娘子,请随我来。”
他哈着腰引时熙往里间走去,檀木门推开的刹那,一股樟木香混着貂皮气息。里间的檀木架上分列挂着几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男装。
时熙走上前,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衣料,一边像似无意地同罗掌柜闲聊起来。
“罗掌柜,这里的款式和面料倒是一点不输成邑城中的衣肆。看来,青州虽是偏远,却仍然富商云集嘛。”
“那是自然!”罗明德胸脯一挺,“咱们瑞福祥的手艺,定不比成邑的差。娘子,您瞧着面生,您是成邑来的?”
“是啊,我来投奔亲戚的。”时熙满眼望着眼前这些华美的锦缎,看似随意地说道:“只是我还有位表姑十多年前嫁来青州,说是许给了姓萧的富商,如今却寻不着门。”
“姓萧的富商?”罗明德的笑容僵了僵:“鄙人在青州待了几十年了,从没听过有什么萧姓的富商。这青州啊,姓萧的显贵只有两任都督!”
时熙心中一惊,“前任都督也姓萧?”
“这萧定洲萧都督可是大英雄,他爱民如子,骁勇善战。他在时候,我们这些人啊,都乐得在青州安居乐业,一点都不担心北鄠来犯!可是如今,唉…”
“如今这萧定洲萧都督去了哪?”
罗掌柜警惕地向周围扫视几眼,像怕隔墙有耳,他压低声音说道:“娘子有所不知,这萧都督十一年前被奸人诬陷谋反,死在了成邑。”
时熙心中咯噔一声:十一年前 ,成邑!她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都督夫人呢,她叫什么名字?”
“夫人的闺名鄙人倒是不知,只知道她是位异族女子。都督还有个儿子,一家三口都死在成邑。”罗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有个儿子?!都督夫人是不是北鄠人?”时熙一时脱口而出。
罗掌柜忙摆摆手,“萧都督一生都在抗击北鄠,怎会娶敌族女子。夫人好像是…是禹兹人。”
时熙内心剧烈起伏,她也不再发问,只是装作饶有兴趣的去看一件色如墨染青云,领口与袖口以雪白狐裘滚边的冬袍。
“罗掌柜,这套如何卖得?”
罗掌柜眼睛顿时眯成一道缝:“娘子真是好眼光,这套是本店的精品,上好的锦缎配上狐裘,仅需白银一百三十两。”
“……”
她这有钱人快要装不下去了,时熙尽力绷着,装作漫不经心地笑道:“一百三十两倒是划算。罗掌柜,我再斟酌一二吧。”说着款步走出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