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是启人,我的兰儿不能离开草原,去那么远的地方。阿耶不放心!”巴彦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
图兰眉头一皱,旋即她又扯嘴一笑:“阿耶,那我嫁给使团的那个随从吧。只要阿耶跟崔绩讨个人情,左右一个随从,料他也不会不舍得。届时,我们就把人留在草原,兰儿不就还待在阿耶身边。”
“胡扯!一个仆人怎么能配得上我的兰儿!”巴彦听了连连摇头,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备受他的宠爱,才养成了如今这样口不择言、无拘无束的性子。
“兰儿喜欢的人,阿耶都不喜欢。阿耶提的人,兰儿也不喜欢。”图兰嘴巴一嘟,别过头去。
纵使巴彦身为部落首领,可一见到唯一的女儿生气,他也只得服软下来:“那…那容阿耶再考虑考虑。”
巴彦回去后,还真就此事静心细想,他还不及同几个儿子和亲信们商量,便已察觉此事难度极大:
崔绩身为启国郡王,先且不说启国是否同意他迎娶外族,如今就连乌力吉也绝不愿见到强壮的契庇部与启国联姻。
“唉......”巴彦长叹一声,一时之间也进退为难。
最后无奈之下,他只得唤来自己的老仆人,吩咐道:“明日,你选几个得力的人去照顾兰儿,把现在她身边的人全都撤下来。务必看紧了,绝不能再让她去找那些启国人。”
到了岁除这日,雪原上依旧是一片草色枯、风声咽的萧疏景象。
但今日作为大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使团的众人虽身在北鄠草原,没法与家人一同拜年贺岁、换桃符、饮屠苏,但节日的欣喜依然让每个人都内心火热。
这也是时熙到此过得第一个年节。一大早,她便收到使团下发给每个人的两斤羊肉和一壶屠苏酒。
时熙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大启过节的习俗,只得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就着现有的食材,把下发的羊肉一部分用来清炖,一部分串成肉串置于火上炙烤。
她自己亦是被大伙儿欢度年节的氛围所感染,整日里都满心欢喜。在现代的时候,过年可没有这么让人值得期待,左右不过是多放几天假罢了。
暮色朦胧之际,萧琮之如约前来。一见到跨进帐的萧琮之,时熙瞬间心中生出雀跃欢喜,她一个箭步奔至帐帘前,像只袋鼠似的弹跳着攀上他的脖颈,紧紧挂在他身前。
萧琮之低头轻笑,对于她这些大胆出格的举动他已是见怪不怪,他忙伸出双手,环抱着护住她,生怕她跌落下来。
时熙突然察觉此刻的姿势不太雅观,她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忙松开手,跳了下来。
接着,她拉着萧琮之的手,坐到了帐中央的火堆旁。两人的笑意从萧琮之进门那刻起就一直挂在脸上,不曾有一刻的消退。
时熙扬起脸问道:“阿之,你小时候过年节时都吃些什么?明年我们可以照着做。只是今日的餐食就只有使团发得这些了。”
两人默契地未曾提及其他,只是笑谈着儿时吃过的印象深刻的美食。
寒风卷着雪沫撞在毡帐上,帐内笑意盈盈、暖意融融,萧条的雪原上,独有这一方温馨的小天地......
“殿下,这萧琮之实在蹊跷!昨日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径直去了林诗...林娘子的帐篷。”崇礼此刻愤愤地立于帐内,攥着拳向崔绩汇报监探得来的消息。
“刚他又去了,到此刻也没有出来。这些时日他把自己关在帐里从不见人,偏就只去了林娘子那。依属下看,那林娘子定是他的同党。不能不防啊!”
崔绩握着狼毫的手骤然收紧,墨汁在绢帛上晕出个墨团。他心头突然莫名窜起股躁火,若是在往日,他定会劝谏自己“自古世事难全,当断则断。”
可此刻,他却执意想当一次不速之客,非要亲眼见个究竟,否则此刻的所知均是虚幻,不足以让自己信服。而那些猜忌与不甘,便会像帐外的雪一般越积越厚。
崔绩面色肃然,大步跨出帐篷,朝着时熙所在的居所而去。
才刚走进帐篷,便已听闻帐内传来轻快的欢笑声,这笑声却如同一根细针,刺得他心中一紧,随即他一把掀开帐帘。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脚步瞬间顿在原地。
帐内的两人随意坐在火堆旁,时熙正举着羊肉串笑得东倒西歪,萧琮之忙伸手去扶,随后又用方巾轻轻擦拭她沾着油星的唇角。
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人扬起的眉眼上,蓄满柔情的眼底,周遭的一切都像镀上了一层暖意,显得温馨美好。
崔绩有些恍惚,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萧琮之,他没有了出行路上的冷漠、阴鸷,更没有在成邑城中时那副勾唇冷笑的妖孽之态。
此刻的他,眉梢眼角都浸在融融的暖意里,正肆意轻笑,整个人显得平和且洋溢着烟火气的幸福。
一瞬间,萧琮之便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眼中的柔情刹那间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冷冽。
他抬眸看向帐门口的崔绩,眉峰微蹙,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几分。
时熙的反应比萧琮之慢上半拍,当她看清来人,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僵住,下意识得便坐直了身体。
崔绩站在原地,目光在两人身上顿了顿。他被眼前这幕刺得心头发闷:萧琮之此前说得什么两人已经恩义已绝,根本就是妄言。
他定了定神,收回目光,面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那日同诗袭你相邀同庆岁除,可久等不见你来,我便前来寻你,不想倒是打扰了。”
崔绩原本正准备抬腿离去,可忽然之间他竟生出一丝妄念,便刻意留在原地,继续说道:“只是岁除之际我独自在这荒野上,无亲无故,倒是有些凄凉。”
崔绩从未在时熙面前如此说过话,听得时熙忙站起身来,有些戚然地笑了笑,“若是殿下不嫌弃,就坐下来同我们一起过节吧。”
她说完这话又偷偷拽住萧琮之的袖角,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殿下一直对我多有照顾,可我也未能报答。今日是过大节,理应大家一道热热闹闹。”
萧琮之反牵住时熙的手,站起身,与崔绩平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既然娘子相邀,请殿下赏脸与我们共庆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