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熙从公主处出来后,先是去了医帐,却仍不见黄医官的身影,她料想黄医官还被困在周魏处。
她只得以手伤为由,向主药告了假。
离开医帐,时熙直奔周魏大帐的方向。在靠近大帐的不远处,她藏身在一块凹陷的土坑中,坑边长着些半人高的茅草,正好将她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
时熙稳住呼吸,正准备偷偷观察那边的动静,就见萧琮之与韩庄一前一后从帐内走出,正朝着她藏身的方向而来。
“吁——”见两人安全无恙,时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长长松了口气。
待两人走近时,时熙才撑着坑壁往外爬。因只能单手发力,爬行时的动作显得笨拙而滑稽。
萧琮之与韩庄瞥见她,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都浮起笑意,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萧琮之随即快步上前,伸手稳稳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他又躬身替她拂去衣角沾上的尘土与草屑,目光扫到她左手上的夹板,眉头瞬间蹙起,眼底满是心疼,刚要开口询问,却被时熙按住了胳膊。
“等我一下”,时熙凑到他耳边低语一句,随即转身走向他身后的韩庄。
韩庄方才那点笑意早已散去,整个人又沉回愁云惨淡的模样。
时熙走到他的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人往旁边带了两步,压低声音:“我去见过公主,她状态还好,只是怕也被周魏监视着。”
“嗯。”韩庄点头应着,声音有些沙哑:“周魏并未为难我,请公主不要忧心。”他垂着眼,眼底没半点神采,连说话都透着恹恹的倦意。
时熙看在眼里,却恨自己也帮不上忙。她又想到黄医官还在周魏处,又忙追问道:“黄医官呢,听说他被周魏带走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韩庄顿了一顿,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眼神忽的亮了一下,又迅速掩去,语气急切了些:“我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对了,时熙,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便转身向王帐的方向奔去。
时熙怔怔望着韩庄远去的背影,他身影绷得笔直,看起来连脚步都透露着沉重。往日里那个乐观开朗,总是嘻嘻哈哈打趣自己的韩庄不见了。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与公主的情感之路,怕是比自己与萧琮之的更加难行,他怎么就喜欢上了公主。时熙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情绪也迅速低落下来。
“不用担心。”身后传来萧琮之的声音,他快步上前,与她并肩站在原地,目光也望向韩庄消失的方向,“韩参军有太子和郡王护着,周魏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敢轻易动他。”
时熙抬头,一脸诧异地望向萧琮之,心里满是疑问:难道阿之也知道了韩庄同公主的事?
她按捺住心头的震惊,试探地问道:“周魏发现什么了?”
萧琮之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沉默了片刻,见时熙仍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等待回答,他只好吞吞吐吐地开口:
“这事…… 牵扯皇家体面,若处置不当,周魏他自己亦会被牵连。按他的性子,我估算,他不会上报,只会秘而不宣地收集证据,留着日后做筹码。”
时熙的眼睛一下睁得圆圆的,嘴唇微张。萧琮之这番话,不仅证实了他知道韩庄与公主的事,甚至还了然自己心中所想。
她望着萧琮之,语气里满是崇拜:“你怎么…… 什么都知道啊?”
萧琮之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真心话问得一怔,心底竟莫名窜起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那点异样,语气瞬间变得郑重起来:“别光顾着关心别人!周魏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这些日子你别再去医帐,就以随从的身份待在我身边。等这边的事尽快了结,咱们再做打算。”
时熙心里一紧,连忙点头,可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那…… 乌力吉已经死了,公主接下来还会继续和亲吗?还有你亲手杀了乌力吉,北鄠和大启,真的不会追究吗?”
萧琮之望着时熙满是担忧的脸,先前心中的悄悄堆起的闷意,这才散了大半,此刻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方才见她一来就撇下自己,跑去跟韩庄嘀嘀咕咕,所关心的也全是别人的事,半句也没提到自己。
当他立于韩庄同她的身后时,竟开始担心她不再在意自己,毕竟他的身份背景与谁都无法相提并论。若他自己身为女子,他的选择绝对与她不同。
直至此刻见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满是真切的担忧,那点莫名的慌意才彻底褪去。
萧琮之抬手轻轻蹭上她因风吹而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我自有脱身之法,你不必替我担心。杀乌力吉乃是顺势而为,两方都乐见其成。”
说到文安公主,萧琮之的语气沉了沉:“至于公主的事……世事难料,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是周魏出任青州都督,皇帝委派的首件事,他是不会让步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绑着夹板的左手上,语气瞬间柔软了许多,“手是伤到了骨头了吗,还疼吗?”
时熙满心都被韩庄与公主的安危占据,半点都未察觉萧琮之情绪的起伏。她紧蹙着眉头,心里反复盘算:究竟如何才能帮到韩庄和公主?
思来想去,只觉自己二十四年光阴竟像虚度了一般,毫无缜密的算计之心,就如同温室中的花朵。
望着身旁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萧琮之,他经历坎坷,反而心思缜密、算无遗策。所谓见贤者而思齐,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得多向他学习学习,如何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周旋,能护住自己和别人。
这日的晚些时候,周魏的大帐内烛火摇曳。
那心腹小卒弓着背,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回禀道:“都督,那药童今日一早就向主药告假,说是左手摔伤,没法干活。小的特意去了他的营帐,发现衣物细软全没了踪影。又经多方打听,才得知那小子被萧琮之叫到了自己帐中,两人这一日都形影不离,不曾出过帐,连膳食都是亲兵直接送进去的。都督,您看这……”
周魏听着听着,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这随从当真是他萧琮之的人!他倒是动作挺快,不想让我提人!本都督倒是越来越好奇这个随从到底是何许人!”
他伸手捋了捋山羊胡,饶有趣味地说道:“他越想保,我越要瞧瞧这小药童究竟是谁,到底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