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急,众人的衣衫皆已湿透,豆大的雨珠砸在泥地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天地间早已织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既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又将埋伏者的脚步声、拉弓声彻底藏进“哗哗”的雨声里,根本无法辨别出伏击者的所在方位。
“快,围成圈!保护萧大人!”
为首的侍卫嘶吼一声,剩余的侍卫们迅速收缩阵型,将萧琮之与时熙牢牢护在人圈中央。
侍卫们纷纷拔出佩剑,一边挥舞着剑格挡着源源不断射来的箭矢;一边步步后退,朝着不远处的驿馆挪动。
密集的冷箭穿透雨幕,外围的侍卫成了活靶子,不时有人中箭倒地。鲜血混着雨水,将一行人身前的地面染成了鲜红色的海洋。
待众人终于退到驿馆大门前时,原本二十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不到十人,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些伤。
“砰!”的一声,一名侍卫猛地踹开大门,一行人迅速退进院中。最后进来的两人退至院中后,反手死死栓住门闩,甚至用剑壳卡在门环上加固。
为首的侍卫抹了把脸上流淌着的血水,声音急促,带着些微喘:“萧大人!这些人箭法凌厉,招招致命,看手法......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我们人少,怕是抵挡不过。”
萧琮之的目光快速扫过小院的角角落落,分辨着这些建筑的结构布局,“这儿也不能久留,看来今日只能拼死一搏了。”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时熙下意识摸向身上藏着那把手铳,可不到万不得已,这东西不能在大庭广众下使用。
正当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手腕就被萧琮之猛地攥住,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时熙往正屋跑去。
“站在这等着我!”
到了屋檐下,萧琮之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冲进旁边的耳房,片刻后又抱着几床棉被折返回檐下。
他将被子铺在从屋檐到屋门的地面上,时熙还在揣测着他的用意,就瞟见一床棉被劈头盖脸甩了过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自己被萧琮之拦腰扛起,摇摇晃晃地似乎是进了屋。
“阿之!你这是做什么?”时熙疑惑的声音从棉被里闷闷的传出来。
可棉被外的萧琮之并未回答,时熙只听到屋内传来桌椅被拖拽的声响,她还没理清头绪,突然就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吓得她轻声惊呼出声。
“啊——”的一声还没喊完,时熙就感到自己似乎是被放到一个什么家具的顶端,这时她头顶的棉被才被缓缓掀开。
时熙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此刻竟是坐在了房梁的角落里。
这处角落藏得极深,周围横七竖八的木条交错着,像天然的屏障,从地面往上看,根本察觉不到梁上还藏着人。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裹身的棉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却没在地面上留下半点水渍。
时熙心头一沉,瞬间懂了萧琮之的用意,她慌忙说道:“阿之,别......”
萧琮之却抢先一步打断她,“外面的死士不好对付,若是我......”
“死”还未出口,他立即意识到不妥,迅速改口:“若是明日天亮后,我还没回到这里,我们就约在成邑豫园再见。”
“什么?!不行,我要跟你一起!”时熙一听就开始着急,她强烈表达不满,甚至开始寻找起下到地面的方法。
“诗袭,带着你,我反而会畏手畏脚,没法集中精力应战。相信我,我一定能成功脱身,你到豫园等我,好不好?”
萧琮之的声音放得极柔,既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有些绵软的祈求。
时熙一时有些沉默,不再说话,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若她留在他身边,他总要分神护着她,反倒成了掣肘;可一想到要让阿之独自面对生死拼杀,她又无法接受。
正当她犹犹豫豫之时,萧琮之的手轻轻抚上她低垂着的脸颊,他低头快速地在她唇上一吻。这临别之吻,带着雨水的凉意,又带着滚烫的炽热和不舍,让人心颤。
在时熙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萧琮之便已飞身下梁,稳稳落在地面铺着的棉被上,没发出半点声响,也未在地面留下任何痕迹。
地面上萧琮之抬头朝房梁望了一眼,确认时熙的身影确实无法被发现后,将方才挪开的桌柜推回原位。
他倒退着踩在棉被上,边退边将被褥一床床地收回,彻底抹去有人来过的痕迹。
“咯吱”一声,老旧的房门被轻轻合上,最后一缕从门缝漏进来的微光也被彻底隔绝,屋内瞬间坠入到一片黑暗当中。
时熙坐在房梁上,伸出手却看不见五指,只有屋外“噼里啪啦”的骤急雨声格外清晰,像是要把这整个世界都裹进雨中,却反衬得梁上这片角落愈发安静。
她攥着身下的棉被,心却跟着雨声一起悬在半空。
不过片刻,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重物砸落的闷响,各种声音接连响起,似乎是那些死士翻进了院墙。
下一秒,震天的厮杀声便撞进耳中,兵器碰撞的脆响、刀剑入肉的闷声,混着哗哗的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时熙的心瞬间揪成一团,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发出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厮杀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归于沉寂,只剩下雨水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院落。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时熙确认屋外再也没有一丝声音后,才松了口气,她手撑着梁木,准备慢慢溜下去查看。
可她刚挪动了一下身子,就听到院前响起一阵脚步声,正一步步朝着她所在的屋子靠近。
时熙立即停止了所有动作,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死死贴在横梁上屏息聆听。
“咯吱”一声,房门被再度推开,几点跳动的烛火率先探进屋内,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晃动的杂乱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