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时熙已在福威镖局内室里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镖师制服,静候启程出发。
一个时辰前,她与镖局交涉时,并未暴露真实身份,只以与家人走失,需尽快赶回成邑为由,提出把自己当成暗镖。
并以二百两的镖费与福威镖局签订好了镖单,还特意在单中写明:需将她在二十日内安全送达成邑,若在十五日内抵达,酬劳额外再加一百两。
这单生意让镖局上下格外重视,派出了总镖头亲自押阵,还配了三名经验丰富镖师的豪华押镖队伍。
在走镖途中,时熙才明白,原来镖局走镖并非单靠武力拼杀,而是更注重和气生财,常年打点铺路,与沿途的山寨、关卡等各方势力交好,有效减少了大量可能得流血冲突。
接下来的路果然顺遂得超出预期。镖队日夜兼程,没有遇上任何的麻烦。
十五天后,恰逢谷雨刚过,时熙便跟着镖队站在了成邑的永平城门前。
踏入熟悉的城门,时熙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转头对总镖头拱手道:
“多谢福威镖局的兄弟们一路护送,请随我去我家暂住几日,酬金随后奉上。”
福威镖局的各位镖师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露出轻松惬意的笑脸,表示不便打扰,只求拿到约定好的酬金。
时熙便带着四位镖师,匆匆地朝着豫园的方向奔去,萧琮之是否已在那里等候,只盼着下一秒,就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行五人来到豫园门口,时熙率先迫不及待地踏上门前的石阶。
可守门的仆人见她穿着一身镖师制服,当下并未将她认出,伸手便将她拦下:“哎!你这不长眼的,也不看看这是哪,怎么闷头就往里闯!”
时熙哪有心思同他计较,目光急切地往园内张望,“你不认得我啦!我是林诗袭,萧大人呢,他回来没有?”
那门仆闻言一愣,忙凑上前去,瞪大眼睛,细细打量了时熙几眼后,见她虽衣着男装,眉眼确实有几分熟悉,再想起府中那位林小娘,只是她人在几个月前就随萧大人一同远行,没再回来。
门仆脸色瞬间由冷转热,堆起谄媚的笑:“哎哟!原来是林小娘!您这身打扮,怪小的眼拙,一时没认出来!”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回道,“萧大人已经半年没有回府了。林小娘您不是同萧大人一道出去的吗,怎么也不知萧大人的行踪?”
“什么?他还没回来?”
时熙只觉心头抽疼了一下,方才赶路的急切瞬间被慌意取代,她的脚步踉跄了半步,直直愣在石阶上。
她一路风餐露宿,没有半点耽误,全靠赶到豫园就能见到阿之的念头撑到现在,可当她赶到豫园,却发现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阿之会不会是伤太重了,不能成行还是出了什么事,时熙一时不知所措。
门仆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又瞥了眼她身后四位同样穿镖师服的汉子,连忙又堆起笑追问:“林小娘,这几位是……”
时熙依旧魂不守舍,她勉强打起精神回道:“他们是送我回来的镖师,麻烦你先带他们去账房,结算三百两白银。等萧大人回来,我自会跟他说清缘由。”
“哎!好嘞!”
门仆连忙应下,转身对着四位镖师躬身拱手,语气也恭敬了不少,“几位好汉,这边请,后堂备了茶水,账房先生这就来给您结算。”
四位镖师刚到豫园门口时,就被这朱门大院的气派惊住了。雕花的门楣、守在两侧的石狮子,一看就是高门显贵的人家。
几人心里暗自发悔:早知道雇主是这等家境,当初谈酬金时就该多要些,这等人家哪会在乎这点银子?
可事已至此,镖单早就签订,酬金也无法更改,再多想也无用。
如今总算平安送到,还能拿到三百两酬金,几人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对着时熙拱手行了一礼,
“林小哥,我等也总算不辱使命,将您平安送达。此后咱们就江湖再见了!”
说罢,便欢天喜地地跟着门仆往后堂去了。
原地便只余下时熙一人,暮春的暖阳落在她身上,可她却仍觉心头冰凉。
时熙抬头望向台阶前像洗过的澄蓝天空,眼泪却在眼眶悄悄打转,阿之他在哪,是否安全?
无数个好的、差的念头一时都挤入她的脑中,让她呆站在原地,竟不知该往哪里而去。
突然,前方大街上腾起一阵震天的鼓吹声,混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漫过来,像浪潮似的裹住了整条大街。
原本散在街边的百姓瞬间跑动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揣着喜色往声响处奔来,踮脚张望。
没一会儿,大街两侧就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两列身着皂色制服的武侯,最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们手中长鞭轻扬,在人群前划出一道丈宽的通道,口中高声喊道:“让一让!都往后退!”
百姓们连忙应声往后退,目光却依旧紧紧盯着通道尽头,满是期待。
一个半大孩子灵巧地爬上路边的大树,指着远处挥舞着手臂,兴奋得大喊:“来啦!来啦!殿下来啦!”
“殿下”二字如针似的扎进时熙耳中,她快速回神,目光也变得清明和谨惕起来。
她顺着孩子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身着朱色袍服、腰佩横刀的骑士率先驰来。
马鬃上系着鲜艳的红绸带,马鞍上镶着银质的柿蒂纹,这些无处不在的细节,都在彰显着他们主人的身份尊贵。
骑士过后,八名卫士肩扛绣着金色“崔”字与缠枝莲纹的旌旗,步伐整齐地走了过来。
旌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显得气派非凡。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时熙眼帘。仪仗正中,崔绩正骑在一匹高大的乌骓马上。
他身着深赤色的亲王朝服,腰间束着缀满玉佩的蹀躞带,领口、袖口和下摆边缘都镶着玄色宽缘,缘边上绣着寓意“礼仪往复、婚姻稳固”的金线回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庄重温和,目光始终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比起时熙初见他时的丰神俊逸、器宇轩昂,此刻更添了几分皇家贵胄的金尊玉贵。
街边的百姓都看得入了迷,特别是年轻的女子们,有的悄悄红了脸;有的痴痴望着马上的崔绩;还有的拉着同伴的袖子,激动得低声议论。
时熙身旁不远处,一位穿浅绿襦裙的妇人扯着同伴的袖子低声惊叹:
“你说卢大将军的千金是不是大启最好命的女子?能嫁给德昭郡王!就这给卢家下的纳采礼,一整个长街都装不下!你瞧瞧,今日纳采,郡王更是亲自上门,这是何等的重视程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