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萧琮之平安的消息后,时熙紧绷半月的神经骤然松弛,疲倦和困意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随后她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才满足地醒来,多日来的疲倦终于全数褪去。
昨日,道婆婆已派暗卫前去传信,想必萧琮之不日便能赶回成邑。
时熙起床后稍作休整,心中记挂着还在成邑的两位兄长,决意一早便去与他们相见,并规劝他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邳州避祸。
清晨街道上的薄雾还未散尽,时熙便已经来到此前租赁的小院处。
此时的院门虚掩着,时熙轻轻一推便径直走了进去。
院中,一个约莫三岁的女童正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上,摆弄着一只布老虎玩偶,她身旁站着位十多岁的侍女打扮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看护着玩耍的她。
时熙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者是兄长们已经搬了家?
正迟疑间,那侍女率先抬头,见有陌生人进来,连忙起身福了福礼:“娘子,您是来寻谁的?”
时熙有些窘迫,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兄长此前住在此处,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搬走……”
话还未说完,草席上的女童听见声音,突然抬起头,澄澈的眼睛弯成月牙,对着她甜甜一笑。
“五妹妹?!”
刹那间,时熙的心跳好似停了一秒,眼前这张小脸虽然与记忆中的已经大不相同,但女童眼角那颗朱砂痣,还是让时熙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眼前笑得甜甜的孩子,竟是苏姨娘的女儿,林家最小的妹妹——林诗韵。
难道苏姨娘也回来了?
时熙激动地环顾四周,高声呼喊:“姨娘!二哥!三哥!”
侍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快步迎上前:“您可是林四娘子?奴婢听三公子提过您!”
就在这时,房门“砰”地被推开,林书泽大步冲了出来。
看清时熙的面容后,他双眼瞬间发亮,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高兴得大叫了一声:“四妹妹!真的是你!”
“三哥!”时熙此刻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瞬间百感交集,所有的委屈也在这时决堤,眼眶泛起晶莹的水光。
林书泽大步跨上前,双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妹妹:“晒黑了,也长结实了。”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突然就有些发闷,“这半年,四妹妹在青州过得如何?当初你怎么就不告而别,害得我们担心!”
“在青州我过得挺好,如华也和我在一起。”时熙强笑着眨去泪花,“当初事发突然,我也是来不及通知两位哥哥。”
“如华呢,她怎么没回来?”
“哦,我请她帮我办别的事去了。她……”
时熙的话还未说完,草席上的林诗韵突然晃晃悠悠站起身,咧嘴露出还未长齐的牙,肉乎乎的小手朝她张开:“四姐姐,抱抱……”
孩童软糯的声音像团温热的棉絮,轻轻戳中时熙心底柔软的角落,她心中一软,慌忙蹲下身,将那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瞧着胖嘟嘟的小脸,笑得弯弯的眉眼,时熙也跟着乐得合不拢嘴。
从前诗韵年纪还太小,苏姨娘又看得紧,时熙很少有机会同她这个小妹妹接触。两人虽然身为姐妹,一直却显得生疏。
“快进屋!”林书泽也乐得笑呵呵,这才想起大家还站在院中,忙不迭引着妹妹往堂屋走。
时熙抱着诗韵坐定后,先头那个侍女便捧来热茶。
诗韵伏在时熙的膝头,她被时熙时不时就逗弄一下,惹得她一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怎么不见二哥和苏姨娘?”喝了口茶后,时熙还是没有见到林书润和苏姨娘的身影。
“你二哥在郡王殿下处做事,如今颇得殿下的器重,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林书泽突然攥紧茶盏,声音变得艰涩:“姨娘她……没了。”
“苏姨娘…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时熙心中一紧。
“就在你去了青州后不久,殿下派人来询问苏姨娘和五妹妹失踪的事,说是想帮忙把人找回来。就在去年大雪前后,人在离成邑五百里的随县寻到了。可当时姨娘她被人骗光了钱财,躺在破庙中病得奄奄一息,就只救回来五妹妹。”
“那时我跟殿下同在青州,可我从未听他提过寻人一事。”
“殿下的意思是待你回成邑后,能一家团圆。”
林书泽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外面都在传,说你与郡王殿下、萧少卿之间……”
他攥了攥衣角,“殿下为何要大费周章帮我们林家?”
时熙想起自己此前一直都在怀疑崔绩,甚至见到他时,也没给个好脸色,她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不到他总是默默地在帮助自己。
她轻轻叹了口气:“三哥,殿下仁善,我确实亏欠他太多。至于萧大人他……我们已拜过天地……”
“所以在殿下和少卿之间,你选了萧少卿?!我就说嘛,书润这个木头居然不信。”林书泽一拍大腿,又惊又喜。
“三哥,殿下身份尊贵,我哪里配得上!”
“我又不是林书润那个老古董,只要四妹妹你自己喜欢,三哥都替你高兴。”
时熙想起她此次来此的目的,腹稿一番说辞后,摆出庄重的神色,又压低声音以显得重视:
“如今太子监国,几位殿下争得头破血流。萧大人是恭王的人,而殿下是太子的人。三哥,无论谁胜谁负,林家两边都讨不了好!”
她握住兄长的手,眼中满是急切:“三哥,这次我来就是已经想好了对策,趁局势未明,我们偷偷回邳州去。远离皇权的斗争,才能保命。”
“这……”林书泽闻言后,觉得妹妹说得没错,可一时要他做出决策,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
“三哥,别犹豫啦!若是晚了,想走也走不啦。如华已经先去了邳州打点,萧大人也会派人保护,不会有后顾之忧。”
坐在时熙腿上的诗韵听到大人们在谈论邳州,突然条件反射似的,脆生生地开口说道:“邳州,诗韵的家,我要去!”
奶声奶气的童音惊得两人都愣了一下。
林书泽望着五妹妹稚嫩的脸庞,皱眉一盘算,握拳道:“行,我们就回邳州。等林书润回来,我来劝他!”
几日后的豫园深处,暮色将小院染成深浅不一的黛青色。
时熙坐在桌前,就着跳动的烛火翻看泛黄的医书,她已经过了几日平静的日子。
忽然,“咯吱”一声,院门突然被大力撞开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熟悉的韵律叩击着她的心脏。
时熙手中的医书“啪”地坠落在桌上,她激动得站起身来。
门扉被打开的刹那,烛光映亮了来人的身影,萧琮之身着玄色的夜行衣,苍白的脸上扬起她熟悉的笑:“诗袭,我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