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矣。”
萧琮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愫,声音恢复如常,朝着门外扬声道:“备辆马车,片刻后出发。”
时熙突感心中莫名的烦闷,她下意识移开视线,垂眸盯着地面青砖的缝隙,声音有些沉闷:
“永宁公主?!你才刚回来成邑,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萧琮之瞧着她神色不对,忙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试图将她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
哪知时熙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甩开他的手,她随即从床沿站起身,往前走了半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垂着的眼帘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双唇。
萧琮之一愣,他连忙撑着床沿起身,匆忙解释:“豫园中有不少姬明昭的人,定是发现我一回来,便已经有人偷偷前去给她通风报信。”
可解释之后,他见时熙仍背对着自己,垂首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琮之往前走了一步,他本想去拉她的手,却又怕再惹她不快,便还是停在了原地。
一时之间,屋内静得只剩烛火噼啪的轻响,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未散的旖旎,此刻却透着几分微妙的滞涩。
萧琮之低头看向自己未着寸缕的上身,那道蜿蜒的刀伤虽仍泛红渗血,但似乎已有愈合的迹象。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缓缓抬手抚上伤口的最深处,深吸一口气后,闭眼用力一掰扯。
“厮——”皮开肉绽,鲜血瞬间从裂开的伤口处翻涌而出,顺着腰线蜿蜒而下。
一股巨疼袭来,萧琮之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又重新跌坐回床沿,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时熙听到那声压抑的痛哼,惊觉不对。她慌忙转过身,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萧琮之半靠在床柱上,上身已被鲜血浸透,裂开的伤口狰狞地张着,如同条淌血的红蛇,触目惊心。
“你这是做什么?!”
她声音发颤,惊慌失措地踉跄着奔回床边,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住,既不敢碰他的伤口,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眼中满是慌色。
“我去拿止血药!”
短暂的脑子短路后,时熙转身就要往外冲,手腕却突然被萧琮之一把攥住。
“别去。”萧琮之的声音带着疼意的沙哑,“不过是做足了戏,给姓姬的看。”
时熙这才缓缓回头,视线重新落回到他愈加苍白的脸上。
萧琮之泛白的唇色,额角的冷汗,令她心中的那点因嫉妒和猜忌而起的烦闷,瞬间被愧疚与心疼冲得一干二净。
她重新坐回床边,低言细语:“我......我只是担心永宁公主她......”
话未说完,就被萧琮之轻轻打断,“不会的!诗袭,等着我,我很快便回来。”
谷雨既过,立夏未临;夜阑风软,气润不寒;人间正是暑意初萌,而春温尚在的宜人时候。
公主府的寝殿内却比室外更添了几分暖融。此刻烛火高燃,龙涎香在鎏金熏炉里袅袅升腾,将满室都染得馥郁缠绵。
永宁公主已褪去繁复富贵的常装,换上了一身月白绣缠枝莲的寝衣,闲适地斜倚在铺着孔雀羽褥的软榻上。
她手中把玩着一柄质地绝佳的玉如意,目光却落在窗棂外的夜色里,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既有对那半年未见之人的牵念,又有他这一出成邑,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很少再与她联络的怨恨。
不过今日这般良辰美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放他回去。
恰在此时,锦屏疾步从外间走来,垂首躬身启禀道:“公主,萧大人到了。”
永宁眼中瞬间迸出一丝喜色与期待,方才的幽怨一扫而空:“快让他进来!”
暖阁之中,暗香浮动,帷幔轻晃,萧琮之身着一袭素白襕衫,身姿挺拔如松,缓步走了进来。
他在榻前站定,双手交叠于腹前,躬身行礼:“臣萧琮之,拜见公主。”
永宁公主呼吸骤然一滞, 眼底瞬间泛起光亮。
眼前之人,白衣素面,风姿绰约,半年的边塞风霜,将他身上曾经那份侍奉人的媚魅姿态尽数褪去,只余下脱尘出俗的清俊,恍若谪仙。
她心头一动,抬手便将手中把玩的玉如意朝他抛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又刻意放软了声调:
“琮之真是狠心,一去青州便是半年,却连封书信都不肯给我捎来。”
萧琮之抬手稳稳接住玉如意,却因动作牵动了伤口而微微蹙眉。
随后他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声音平稳:“青州局势复杂,臣一心只想着不辜负公主与恭王的厚爱。未能及时向公主问安,还望公主恕罪......”
永宁公主却不接话,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他胸前的襕衫衣襟,指腹隔着薄薄的布料缓缓摩擦,似是在吸取他温热的体温。
永宁的目光缠绵地落在他的脸上,声音又软又媚,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今日不谈公务。府内有新得的桂花醑,还有你从前最爱吃的玫瑰酥,今夜琮之就留下陪本宫喝上几杯!”
萧琮之垂眸,看着她停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公主错爱,臣不敢推辞。只是明日臣还需去向恭王述职,实不敢耽误。”
永宁公主轻笑一声:“这有何难。明日本宫便请恭王来此一聚便可。”
话音刚落,她脸色一凛,话语陡然锋利:“琮之这次回来怎么如此冷淡?难不成当真喜欢上了林家那丫头?这番从青州回成邑,恭王的卫队都折在了半道上,怎么偏偏那丫头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萧琮之抬头,神色淡然,袖口下的手指却微微蜷起,“在青州之时,臣嫌她累赘,便令她一人独行回京。谁知这反倒成了她的生机,因此竟避过太子的暗杀。”
他顿了顿,伸手握住公主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她还停留在自己胸前的手,带离了自己的身躯,“说到底,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琮之对公主,从始至终,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永宁公主却忽然倾身向前,靠入他的怀中,眼波流转间尽是魅惑:“既然如此,今夜便留在这儿陪本宫。从前你最擅逗本宫开心,莫不是去了趟青州,把这些都忘了?”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既带着欲念又藏着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