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之迎上她的目光,唇角轻勾,漾开一抹浅淡却藏着冷意的笑。
他望着怀中之人的面色泛有一丝异样的赤红,这在外人看起来或许是显得容光焕发、气色绝佳,可萧琮之心中却是悄然一喜:看来姬明昭中毒已深,定然来日无多。
这毒名为福寿丸,毒性最是阴狠。初服时,会有令人感到通体舒泰、精力充沛的假象,故而极易让人沉溺;
可随着毒性深入,一点点渗进肌理,便会在面色上泛起丝不自然的潮红,再是精神莫名亢奋;
到了最后,毒素彻底侵蚀五脏六腑,最终将气衰体竭而亡。
这般推算下来,三郎定是早在半年前,就已设法劝服姬明昭服下此毒,才能让毒性累积到如今这步田地。
如此想来,萧琮之的笑意便更是直达眼底,尤显真诚。
永宁公主被他这一笑晃了心神,只觉半年未见,他眼底的沉静竟比从前更添几分惑人魅力。
她心头一热,双手顺势缠上他的后颈,声音也愈发甜腻:“琮之,抱我去榻上。”
“是,公主。”萧琮之应声时,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屈膝俯身,双臂稳稳环住永宁的膝弯与后背,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迈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他脸色骤然煞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胸前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永宁察觉到他手臂的颤抖,忙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不解问道:“琮之?”
“臣,无......无事。”
萧琮之咬紧牙关,眉头紧蹙,他强行压下喉间的痛哼,屏住呼吸继续往前走,强撑着将永宁公主轻轻放在榻上。
待他直起身时,榻上的永宁才赫然看清,萧琮之胸前的素白襕衫已被血色染透,那片猩红从衣襟蔓延至腰侧,如同一朵妖冶的花,绽放在素白的襕衫之上。
甜腻的笑意瞬间从永宁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惶与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坐直身子,指尖指着萧琮之胸前的血渍:“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竟伤得如此重!”
萧琮之垂眸看着衣襟上蔓延的猩红,他蹙紧眉头,缓缓抬手按住伤口,刻意将语气中染上几分隐忍的虚弱:“不碍事,公主不必担心。不过只是回京途中的旧伤。”
永宁猛地起身,伸手想去触碰他的伤口,却又在半空停住。她既怕碰疼他,又隐隐觉得这伤口裂得有些巧合。
可看着萧琮之苍白的脸色、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那点疑虑又被心头翻涌的心疼压了下去,“你的伤既然没好,为何不拒绝抱我!”
萧琮之强压着疼痛,朝她笑了笑,还是那副隐忍的模样,“琮之永远都不会拒绝公主的命令。”
话音刚落,他便踉跄了一下,整个身体失去重心,跌坐到了床榻之上。
永宁急忙将他揽入怀中,对着门口高声吩咐:“锦屏!快去请御医来。”
当御医赶来,解开萧琮之腰间系带,素白襕衫滑落的瞬间,暖阁中立即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公主立于一旁,瞧见那道斜贯半幅的伤口皮开肉裂、狰狞可怖,在那美如羊脂玉般的皮肤上晕开刺目的痕迹。
她心中一紧,眉峰紧紧蹙起,眼底掠过一丝既心疼又凶狠的神色。太子如今已是半分情义都不再顾念了。
御医手持浸着药酒的棉帕,小心翼翼地为萧琮之擦拭着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疼得睫毛微颤,冷汗顺着脖颈滑下。
待包扎妥当,御医朝着公主躬身禀道:“启禀公主,萧大人失血过甚,气血两虚。这伤处需精心调养,此后月余务必卧床静养。万不可再下床行动,以免牵扯到伤口,影响康复。”
“本宫知晓了,有劳张太医。锦屏,看赏!”永宁公主抬手示意。
一直守在一旁的锦屏立即上前,领着御医退下,“张太医,这边有请。”
暖阁重归清静,永宁缓步走到榻前坐下,伸手抚上萧琮之的脸颊,指腹在他刀刻般的下颌线上摩挲,心中口中满是怜惜:
“琮之,你就安心留在公主府养伤,这儿药材齐全,又有人专门照料,伤好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
萧琮之抬眸看向她,眼底恰到好处地泛起几分感激,却又带着一丝为难:“臣这残躯污秽,不敢污了公主的地方。”
“琮之于我等有功,本宫岂会嫌弃?三郎与你也许久不见,他常念叨着你,不如就去他院中静养,你们兄弟二人正好叙叙旧。”
公主府西北角有一处清幽院落,萧琮之此时已被仆从抬进了进去。
待遣散仆从之后,萧三郎亲自忙前忙后细心照料。
“不用如此费劲,这伤并无大碍!”萧琮之撑着床头坐起,“宫中有什么动静, 三郎可有消息?”
萧三郎这才停止忙东忙西,他垂手侍立于床前:“回郎君,永宁公主前些日子多番前往宫中探疾,可每次都被拦在承恩殿外,皇上一次都未允许她觐见。依三郎来看,皇上这病当真是有些蹊跷!”
他话音刚落,忽觉手腕一紧,定睛一看,竟是萧琮之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目光锐利,且他脸上隐有怒色。
只听萧琮之厉声责问道:“你也服了那药?”
萧三郎顿知是自己的面色被他瞧出了异样,他忙弯腰稳住萧琮之摇摇欲坠的身子,“郎君,休要动怒,仔细身子。”
随后才缓缓说道:“三郎若不率先服用,如何能让公主相信福寿丸是强身健体的仙丹?”
“你可知此毒无解?!”萧琮之猛的甩开他的手。
萧三郎突然双膝跪地,烛火在他泛红的眼眶里明灭跳动。
“三郎自是清楚。可若不是当初郎君帮我实现了毕生心愿,三郎早已是死不瞑目。如今能帮上郎君,就算毒发身亡,三郎也甘之如饴……”
他哽咽着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三郎在世上早已无亲无故,唯愿郎君能得偿所愿!”
红烛燃尽,最后一点的火苗在破晓时分彻底熄灭。
时熙倚着窗棂凝望天际,从墨色渐染到鱼肚泛白,一宿已过,却始终未等到萧琮之归来。
正当她焦急不安、心急如焚之时,却听仆从来报,王家三娘子登门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