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家的秘密?!”时熙停住脚步,转身望向郑婉。
日光在对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时熙见她目光诚诚,却隐有得意之色。
时熙心中动摇,追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闻言后郑婉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她似乎既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却又好像不愿听到不符合她预期的回答。
纠结半响之后,她才双目幽怨,缓缓开口:“殿下他……是否……从始至终心悦的人都是你?”
瞧着对方眼底近乎偏执的疯狂,时熙只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恨。
时熙闭上眼、深吸吐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随后不发一言,即刻转身离开。
她此刻的反应,让郑婉似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看来当初,我是真的没怨错人!”
已走出几步的时熙突然停住脚步,肩膀有些微微颤动,却并未回头。
郑婉看着时熙有所触动的背影,笑得花枝乱颤,声音愉悦而又癫狂:“你爹的冤情确实是我做得,可我一个女子,哪里知道这些官场上的门道。全靠着背后之人尽心尽力帮我出谋划策。”
时熙心头一沉,她来不及思考半分便转过身来,怔怔地朝郑婉望去。
郑婉对对方的此种反应甚为满意,突然之间有种强烈的愉悦感油然而生:这个女人就算得到了殿下的喜爱又如何,她既不能同殿下相知,又无法同她现在的郎君相守。既然我无法得到我想要的,那你也不能如愿!
她发自内心得由衷笑着,飘飘然地走向时熙,凑近她的耳旁,小声的一字一句地拖道:“整件事的幕后主使便是你那男宠夫君萧琮之。当初是他主动来找我,教我如何让你林家入狱,为得只是让你乖乖跟着他!呵呵呵……”
笑声逝去之后,对面的时熙却没有她预想中的暴怒或者崩溃,郑婉正有些诧异,“啪!”一记清亮的耳光甩到了她的脸上。
郑婉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这贱婢竟敢打我......”
“你这杀人凶手!”时熙收回手,神色自若:“这世道,就算律法拿你没办法,也别指望此生能安枕无忧。因果报应,天理昭彰!”
时熙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留下一脸震惊的郑婉僵在原地。
身后传来郑婉的近乎疯狂的哭喊:“不光你我,他们……此生都终将不得心中所爱!哈哈哈哈……”
那凄厉的笑声混着风声灌进耳朵,时熙却恍若未闻。直到跌坐在马车软垫上,方才强撑的镇定才轰然崩塌,胸腔里翻涌的气血冲上喉头,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银针反复扎刺。
郑婉的所作所为,她早已知晓,并不意外。可当萧琮之的名字从对方口中吐出时,却像把淬毒的匕首剜进心口。
她在爱恨之间反复撕扯:作为林时熙,她懂他在复仇旋涡中的身不由己,也明白他这么做事出有因。可作为林诗袭,她无法代替她原谅他,也无法漠视林家满门的血泪。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时熙将脸埋进双臂,在黑暗中咬住下唇,咸腥的血味混着泪水渗进嘴角。
她陷入在情与恨、爱与伦理当中纠缠不清,内心天人交战,却始终无法厘清……
此刻的花坞中,揽芳阁内,恭王瘫坐在檀木椅上,苍白的指节死死按着渗血的胸口,声泪俱下:“姑姑!您说,这是父皇的主意吗,他想要将我赶尽杀绝?”
永宁公主轻拢广袖,凤目微阖:“昂儿莫急!如今皇兄他避而不见,我们难揣圣意,切不可自乱阵脚。”
永宁公主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本宫倒是有个法子。高士良那老东西的内侄觊觎御史中丞之位已久,今晚便以此为由,邀他入府一叙。 ”
日影移动,日尽而坠崦嵫,蟾光跃上檐角。永宁公主府内灯火次第亮起,将雕梁画栋照得恍若白昼。
离高士良应约前来的一刻钟前,萧琮之穿戴整齐,一袭素白襕衫纤尘不染,前往公主寝殿请辞:
“殿下,雍王入狱之事下官已有所闻。值此危局,下官伤势已愈,恳请殿下恩准出府,为殿下分忧,效犬马之劳。”
永宁公主的心思都放在即将与高士良的会面上,闻言后微微侧首。
如今局势动荡,确实急需得力可靠之人。她虽不舍,却也不得不放萧琮之离去:“琮之对于本宫的忠心,本宫自然知晓。只是外头凶险,琮之切记,莫再伤了旧疾。”
“下官必当尽心竭力,不辜负殿下厚望。”萧琮之又行了一礼,才转身阔步离去。
他踏出寝殿门槛,抬头朝夜空望去,一轮皓月悬于天幕,清辉洒在琉璃瓦上,映得周遭亮如白昼。
他心中突然一片舒畅:雍王私通李克民的书信定是已摆上了姬禛的案头。不管他是真病还是装病,这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局面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萧琮之一路步伐轻快,走到回廊处却与一顶青呢软轿迎面相遇。
公主府内竟有人乘轿而行,如此恣意妄行的做派,在如今这敏感时机能来公主府的,难道是那人的心腹——阉人高士良?!
萧琮之心中咯噔一下,方才的舒畅瞬间被忐忑取代。自他入朝为官这一两年,从来都是刻意回避入宫单独觐见。
即便必须参加的早朝,他也总是缩在百官队列的深处,垂首敛目从不抬头议事。
姬禛也好,高士良也罢,这些曾熟悉他幼时相貌的人,都通通不曾真正见过如今的自己。可偏偏在此刻狭路相逢。
他忙收住脚步,低头拱手,腰背弯成标准的弧度,侍立在回廊一侧。
软轿却在此时,恰在回廊处停下,轿帘被掀起,白须苍颜的高士良扶着小厮的手缓缓步下。
可他只前行了一步,便停下脚步,目光转回到侍立一旁的萧琮之身上。
“慢着!”高调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是谁,抬起头来!”
萧琮之心中一紧,忙将脊梁弯得更低,毕恭毕敬道:“下官鸿胪寺少卿萧琮之,见过大人!”
说罢,他才极缓地抬眼,目光只匆匆扫过高士良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便立刻垂下眼睑,复又躬身而立。
高士良眯起浑浊的老眼,鹰钩鼻下的薄唇微微颤动,审视的目光在萧琮之脸上身周逡巡:“萧大人不认得咱家?你这张脸,看着好生面熟,不知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