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熙斟酌着措辞,准备委婉拒绝崔绩的提议时,书房门忽然被推开,崇礼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主君,属下有要事禀告。”
说完,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屋内,并冷眼瞥了时熙一眼。
时熙立即会意,合着这儿就她一个外人,他们既有要事相商,理应是她退下回避。
她正准备起身告辞,崔绩却率先站了起来,语气不容置喙:“诗袭,你先在此用午膳,往后安心住下便是,不必多虑。”
说罢,他不及等时熙回应,便转向崇礼:“崇礼,走吧!出去说。”
时熙愣在原地,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身影,一时之间还没回过神。
一旁的桃夭早已领会主子的意思,连忙吩咐侍从端上温热的饭菜,轻声劝慰:“林娘子,快趁热用吧。殿下既然这么安排,您就安心住下。”
另一间偏殿内,崇礼还在暗自皱眉,心里满是郁闷:主君也太不设防了,竟连书房院落都让了出来!这……哼!
“崇礼。”
崔绩郑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在府中挑选些做事可靠、嘴严的人手,暗中盯着张嬷嬷的一举一动,她若有任何不妥当的行径,立即来报。”
崇礼这才猛地回神,他刚从郁闷中抽离,又添了几分疑惑:“张嬷嬷是长公主殿下的贴身嬷嬷,跟着长公主几十年了。咱们暗中盯着她,会不会……惹长公主殿下不快啊?”
“我担心母亲会对诗袭不利。”崔绩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书房那边你也多派些暗卫守着,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崇礼当即心下了然,再而又暗自叹气:长公主殿下真是通透啊,才一眼就看穿这林娘子是个不小的麻烦。偏主君自己深陷其中,不管不顾的。哎……
“是,属下明白了。”
虽说内心不愿,可他终究不会违逆主子的意思,立即收起自己的情绪,躬身应了下来。
随后崇礼正色启禀道:“主君,宫中刚传来消息。陛下病体已然康复,五日后会在宫中举行家宴,宴请皇室宗亲与重臣。宴席过后,太子按理便不再监国,朝政大权将重回陛下手中。”
“还有一件怪事。”崇礼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探究,“据暗探来报,宫里有内侍在暗中打探萧琮之的身世底细,不知是何缘故?”
“当初我们追查了许久,不仅没找到半点可疑线索,连他背后究竟依附哪方势力都未能查清。”崔绩语气凝重:
“这些都足以说明萧琮之确实隐藏得极深。可他素来与宫中之人少有往来,怎会突然被内侍盯上?”
崔绩神色骤然一敛,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他心中疑窦丛生:这萧琮之究竟是什么身份?他过往虽与多方势力都有牵扯,却又与他们始终虚与委蛇,从未真正归属于任何一方。如今,宫中为何会突然留意到他一个鸿胪寺的小小少卿?
崔绩抬眼看向崇礼:“监视萧琮之的暗探近来可有传回消息?”
“回主君,这些时日萧琮之一直重伤卧床,闭门不出。”崇礼如实回禀,“永宁公主和恭王都曾派人去探望过。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常动静。”
崔绩沉默颔首,脑海中却浮现出更多疑问:前些日子,他亲眼见到萧琮之派人给时熙送去休书,如今萧琮之重伤在床,时熙却并未留在豫园照料,这是否意味着,两人真的因某件事彻底分道扬镳了?
他还记得,当初在北鄠见过两人相处的模样,萧琮之表现出来的那份在乎与深情,看上去绝非作假。
究竟是什么样的隔阂,能让萧琮之放弃挚爱之人,走到恩断义绝的地步?
北鄠?!
崔绩心头猛地一震,眼神骤然收紧。唯有在北鄠,他见过萧琮之卸下伪装,最为真实的模样;
也是在北鄠,萧琮之彻底脱离了所有人的预判,亲手斩杀了他一直鼎力相助的乌力吉。
而萧逸阳至今杳无音信、下落不明,曹壬奕蓄意叛变……这桩桩件件,都绕不开青州与北鄠,也都藏有萧琮之的影子。
念头流转间,崔绩心头骤然一沉,一个大胆却又极具说服力的猜测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难道……他是曾经的青州都督萧定洲的旧部?
想到此处,崔绩的呼吸陡然急促,眼底翻涌着震惊与难以置信。
若真是如此,那萧琮之所有的虚与委蛇、行事反复、难以捉摸,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接近各方势力,从来都不是为了攀附,而是为了蛰伏,是为了替旧主复仇,完成未竟之事!
“崇礼,豫园若有异动,速来报……”崔绩的话尚未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仆从躬身进来禀报,神色略显慌张:“殿下,长公主殿下请您立即去东阁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东阁内,檀香袅袅。
长公主端坐于案前,手持狼毫,正神色专注地在宣纸上勾勒作画。
崔绩轻步入阁,恭敬地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亲。”
然而长公主却仿若未闻,目光紧锁画纸,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般游走,全然沉浸在笔墨丹青之中。
崔绩不敢有丝毫妄动,始终维持着躬身的姿态,垂眸静立一旁,耐心等候母亲画罢。
半炷香的时光悄然流逝,长公主手腕猛地一顿,大笔一挥,一幅花鸟图已然落成。
她这才抬眼看向崔绩,语气平淡地示意:“起来吧,过来瞧瞧。”
崔绩依言上前,目光落在宣纸之上,只见牡丹、兰花繁花似锦,凤凰、仙鹤雀鸟翩跹,本是一幅寓意富贵吉祥的花鸟祥瑞图。
长公主指着画角一只神态笨拙的家鸡,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这幅祥瑞图,我一时兴起,添了只曾在庄子里见过的家鸡,反倒显得滑稽可笑,糟蹋了整幅画的意境。”
话音未落,她抬手拿起这幅耗费心力的画作,毫不犹豫地撕成了两半。
“刺啦”一声,宣纸碎裂,纸屑纷飞。长公主将残破的画纸掷于地上,冷声道:“这般不伦不类的废画,留着也是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