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诺想闻言,也跟着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筷子羊肉,送入口中。刹那间,那醇厚复合的味道如同被封存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冲击着味蕾:“嚯,绝了!你们怎么调的?以后我去外面吃火锅也得照这个方子来。”
赵雨萱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一边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蚝油和蒜泥,一边如数家珍:“喏,秘密在这儿呢:花生酱打底,加三勺这家的秘制香油,一勺蚝油提鲜,再来点蒜泥、香菜末、葱花,最后淋上点儿小米辣圈和醋,齐活儿!” 雷毅和苏诺想赶紧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打,记下这“秘方”。秘方落定,大家便不再客气,筷子齐飞,在热气腾腾的锅子里捞起各自的心头好,饭桌上笑语喧哗,暖意融融。
“唉,要是老江还在咱们班该多好,” 赵雨萱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汽水,满足地哈了口气,夹起一片肥牛卷在红油翻滚的锅中涮了涮,熟练地放进自己那碗香气四溢的蘸料里,“那得多热闹啊!”
“就是!”夏晓琳刚咽下一颗q弹的鱼丸,闻言眉头立刻拧了起来,筷子也顿在半空,“学院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我们几个中考分数差不多,当初分班名单也是一起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把晓璇给踢到五班去了?” 她越想越不解,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困惑,“咱们六班不是公认的尖子班吗?按说不该往外分人啊。再说晓璇的成绩也够硬,难道就因为她目标是美院,就被当成‘艺术生’特殊对待给塞走了?”她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不忿和一丝不平。
叶晓月安静地听着,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似乎回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开口,声音在火锅的喧腾中显得有些飘忽:“那个……抱歉。好像……是因为我。”她顿了顿,迎上大家询问的目光,才继续道,“我记得收到云岫通知的时候,上面提了一句,说高一(六)班名额满了,但我是中考状元,所以……他们随机抽了一个同学调整出去。大概就这么回事。” 她说完,有些歉意地低下了头,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麻酱。
“啊?” 赵雨萱和苏诺想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夏晓琳更是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把筷子“啪”地拍在碗沿上:“搞什么名堂啊!这么重要的分班调整,就随机?还不给个通知?这学院也太不靠谱了吧!” 她气鼓鼓地抱怨着,觉得这理由荒谬又粗暴。
叶晓月沉默着,没参与对学院的吐槽。她对这所新学校的规则还很陌生,但如果是“天启”……那个只认冰冷分数的学院,她再熟悉不过了。在天启,成绩就是一切,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尺。
她曾在那套规则下如鱼得水,最终却也像是被自己最锋利的武器所伤,体无完肤。一丝苦涩在舌尖悄然蔓延。
酒足饭饱,杯盘渐空。
班主任洛老师看了看时间,拍了拍手招呼大家:“同学们,都吃饱了吧?” 得到一片响亮的“饱了”回应后,她微笑着说:“那就好。天冷夜黑,大家赶紧结伴回家。到家后,记得让家长在家长群里发个‘xxx已安全到家’,报个平安,让我放心。” 学生们纷纷应下,裹紧外套,说说笑笑地涌出温暖的火锅店。
刚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湿寒的凛冽北风猛地灌了进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在裸露的皮肤上,让人瞬间打了个激灵。
“嘶——这风!” 赵雨萱倒抽一口冷气,慌忙把羊绒围巾向上扯了又扯,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她呼出的白气刚在嘴边形成一小团,瞬间就被呼啸的寒风撕扯得无影无踪。
青浦的冬天吝啬于雪花,却将湿冷的魔法发挥到极致。那寒意无声无息,狡猾地钻过衣领袖口,贴着肌肤渗入骨髓,比北方干脆利落的干冷更磨人意志。
夏晓琳把羽绒服的帽子使劲扣在头上,双手插进口袋里,一边跺着脚一边嘟囔抱怨:“真邪门!不下雪还冷成这样!” 她把拉链一直拉到顶,下巴也缩进了竖起的衣领里,只露出一双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眼睛。
叶晓月走在旁边,寒风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围巾两侧的边缘,指尖冻得冰凉,微微颤抖着。她侧过脸,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断续:“大家……快回去吧……别……别冻感冒了。” 语气里是真诚的关切。
大家听着叶晓月微颤的声音,也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不再耽搁,互相挥手道着“路上小心”、“明天见”,便三三两两结伴,加快脚步汇入寒冷的夜色中,朝着各自温暖的港湾奔去。到家后,家长们也陆续在群里发出了报平安的消息。
洛老师站在街角,羽绒服的下摆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家长群最后一条“xxx已到家”的信息跳出,指尖划过确认了所有名字,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收起手机,转身融入城市的灯火之中。
此时的街道尚未完全褪去元旦的余温。路灯杆上缠绕着暖黄色的LEd彩灯串,像有人把揉碎的星辰细细铺陈其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偶有几家商铺门口悬挂着鲜艳的红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摆,映衬着玻璃门上烫金的“福”字,显得格外喜庆。
商铺里隐约飘出《新年好》的欢快旋律,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在冷冽的空气中奇异地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暖意。零星的夜归人裹着厚厚的冬装,行色匆匆,有人手里还攥着元旦晚会没舍得扔的荧光棒,棒身亮片在灯光下倏忽一闪,随即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暗影里。
叶晓月推开家门,一股暖融融的气息立刻包裹了她,瞬间驱散了外套上挟带的冰寒。许晴早已等在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杯温好的牛奶,正袅袅冒着热气。
她脱下带着室外寒意的羽绒服挂好,目光落在茶几上——许晴精心摆放的小型圣诞树(或是新年装饰树)还未收起,枝丫间点缀着几个小巧玲珑的红色利是封。
这本该是温馨喜庆的景象,叶晓月心中却并无多少过节的雀跃。她捧起温热的牛奶杯,在沙发上坐下,视线却穿过氤氲的热气,投向窗外远处闪烁的彩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那暖意透过掌心传递,却似乎未能完全穿透萦绕在她周身的某种无形的清冷。
肌肤上浸染的室外寒气,尚未被这杯热饮彻底驱散。
“今天,真有意思…”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元旦快乐。
学期行至尾声,期末考试如约而至,如同一场无声的战役悄然降临。图书馆、自习室常常灯火通明,许多人埋首书堆,只为在春节钟声敲响前,为自己的学业拼出一个满意的答卷。
可惜,青浦的冬天从不下雪。
若有白雪装点,那冰清玉洁的景象,定会成为这冬日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
教师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高中组的几位老师趁着课间或午休,聚在一起闲聊,分享着教学心得和学生趣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纸张的气息。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洛雨老师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水,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感叹,“感觉才开学没多久,一转眼,期末又到了。”
教数学的汪路老师推了推眼镜,笑着接口:“可不是嘛!学生们又要长一岁,咱们呐,”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调侃,“在奔向资深教育专家的路上又扎实地迈了一步!” 这话引来一片会意的笑声,老师们纷纷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催人。
只有事业心极强的物理老师许强摸着下巴,提出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岁月不饶人啊。我现在关心的是,今年的‘优秀教师’锦旗,会落到咱们组哪位精英的手上?” 他目光炯炯地扫过几位骨干。
教政治的王俊老师快人快语,笑着指向洛雨:“嗨,这还用猜吗?汪老师那话是谦虚,我看啊,八九不离十又是咱们洛老师蝉联!” 语气里带着由衷的信服和一点调侃。
突然被点名的洛雨正低头整理教案,闻言立刻抬起头,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王老师可别给我戴高帽。大家今年都特别拼,工作都做得扎实出色,‘优秀’是集体的功劳,我看今年评个‘优秀年级组’更合适。” 她语气诚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同事。
英语老师杨静安作为洛雨的闺蜜兼同事,放下手里的红笔,站起身走到洛雨身边,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话茬:“洛洛你就别谦虚了!就算你个人拿了‘优秀教师’,那也是实至名归!你现在可是咱们年级组的顶梁柱,你拿了奖,我们整个团队脸上都有光,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她俏皮地眨眨眼,用了个不太恰当但意思明确的成语,引得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其他几位老师也纷纷点头附和:“杨老师说得对!”“洛组长带得好,我们跟着进步快。”“你的教学能力,那是校长都拿来当典范的!” 话语里充满了对洛雨能力和为人的认可。
洛雨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言。在她心中,荣誉固然是一种肯定,但更重要的,是看到学生们学有所成,积极向上,每一天都平安快乐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这就足够了。
杨静安却不打算放过这个课间的小空隙,她用肩膀轻轻撞了下洛雨,压低声音,带着八卦兮兮的笑容凑近问道:“哎,说真的洛洛,他……最近在干嘛呢?”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他?”洛雨当然知道杨静安指的谁,但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摊开的教案上,手指无意识地理了理纸页边缘,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疏离,“工作呢吧。聊这个干嘛?” 她显然不想在工作场合谈论私人感情,尤其是那个最近让她颇感不快的人。
杨静安哪里肯罢休,她太了解洛雨这副公事公办表情下藏着什么了。“啧,看你这反应……”她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看样子,那位‘亲爱的’又惹我们洛组长生气了?快说说,这次又是因为啥?答应好的约会又放鸽子了?还是……”
“行啦!”洛雨终于抬起头,打断闺蜜的刨根问底,嗔怪地看她一眼,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沓作业本塞到她怀里,试图转移话题,语气带着点无奈的驱逐,“好奇心收一收!你下节是不是有班里的英语课?课件准备好了?作业批完了?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 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
“哎呀,你就满足一下我的求知欲嘛!”杨静安抱着作业本,不但没走,反而赖在原地,不死心地撒娇,“我保证,就听听,绝对不到处乱说!跟姐妹分享分享,心里也痛快点不是?”她眨巴着眼睛,试图用闺蜜情谊打动洛雨。
洛雨叹了口气,彻底摆出严肃脸,指着办公室门口,语气不容置疑:“杨老师,上课铃要响了,学生等着呢。上——你——的——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