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付佳星说她指使江晓璇去骂她”的这件事,叶晓月从来没有过,她只和江晓璇说过她和付佳星闹掰了,但她真的没有想到。
莫非,是江晓璇找付佳星问她们俩为什么闹掰后,付佳星说了什么激怒了江晓璇,这才让事情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为此懊恼不已,凌天恒宽慰道:“别担心,这件事很蹊跷,不像是你的行事作风,但凡眼尖的人都不会相信你会这样做。”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目光紧锁在她写满困扰的脸上。
“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凌天恒的眉头微微拧起,透出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为什么天启学院那边要这么抹黑你,哪怕你都已经不在那儿了。”
这个问题,叶晓月早已在无数个被黑暗吞噬的深夜里,在心湖中反复投下又捞起。每一次沉重的心跳,都像是在叩问同一个无解的谜题。
从初二和付佳星决裂之后,那些挟裹着恶意、歪曲事实的流言蜚语就如附骨之疽,从未真正远离过她。
那两年,叶晓月感觉自己像被囚禁在一个巨大透明的、爬满窥伺目光的玻璃罩子里。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动作,似乎都暴露在无形的审视下,被恶意解读。
即使只是和邻座的男生讨论一道数学难题,下一秒也可能被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传成“暧昧不清”、“眉来眼去”。
她挣扎过,鼓起勇气试图解释、澄清,声音带着微颤,换来的却是更加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变本加厉的嘲弄——“看,心虚了,急着辩解呢。” 她像受惊的鸵鸟般躲藏逃避,缩紧肩膀,降低存在感,那些恶意的低语却总能“恰好”地、带着风的尾巴钻进她的耳朵。
无数个夜晚,她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被子里,任由无声的泪水肆意奔流,打湿枕巾,留下深深的印记。
清晨醒来,镜子里那双红肿得像桃子般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昨夜的煎熬。
她只能用力眨眨眼,挺直纤细却倔强的脊背,强迫自己走向那个让她窒息的牢笼。
本以为转学到云岫,是割断过去、获得喘息的机会,是一块干净柔软的橡皮擦。
可如今看来,那些阴魂不散的流言,依旧如附骨之蛆,再次将她拖回冰冷的泥沼。
“我不知道……”叶晓月茫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无力,仿佛被千斤重担压垮了精神,“初中那两年,是我最……最黑暗的日子。”
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划过心头,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身下洁白的被单,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毫无血色的青白,仿佛要将那虚无的痛苦实体化地攥碎。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捻着被面上蓝白相间的棉布条纹,指尖反复刮蹭着凸起的纹理,仿佛固执地要抠掉那些烙印在心底的痛苦褶皱。“起初……还有很少的几个同学相信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弭在唇齿间,只剩下唇瓣微弱的翕动。
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提起那段不堪回首时光的力气,连复述的勇气都在巨大的沮丧中彻底消散了。
阳光悄然向西偏移,医务室内的光线变得更加柔和朦胧,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在暖意的稀释下淡了许多。
然而,这柔和的光线却未能驱散叶晓月脸上的阴霾。
她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沉积已久、难以拂去的倦怠与创伤后的沉寂里,仿佛阳光都无法真正温暖到她。
凌天恒看着她低垂着头、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被沉重过往压垮的模样,一股混杂着灼热愤怒和保护欲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几乎燎原。
他虽略知叶晓月过往不易,却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不易”背后竟是如此深重、如此具体的阴影——那些躲在暗处,编织着丑陋谎言、肆意撕扯她名誉的人,究竟怀着怎样扭曲肮脏的恶意?
他张了张嘴,“都过去了”这样轻飘飘、近乎敷衍的安慰几乎要本能地脱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
他太清楚了,对于叶晓月而言,“过去”这两个字承载的绝不是可以轻易翻篇的尘埃,而是深嵌在血肉里的荆棘,远非一句廉价的安慰所能拔除。
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投下更深的影子。
他几步走到窗边,伸手“哗啦”一声,带着一种决然的力道,将原本半掩的窗帘彻底拉开到底。
霎时间,更加充沛、更加温暖的夕阳光芒如同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入!它强势地驱散了角落的阴影,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金色,如同一张巨大而温柔的暖毯,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叶晓月蜷缩在病床上的身影,将那沉甸甸的孤寂和寒冷暂时隔绝在外。
凌天恒霍然转身,他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轮廓却被强光勾勒得异常清晰、挺拔而坚定。
他的目光穿透这明亮的光线,牢牢锁住她,语气比刚才更加斩钉截铁,带着磐石般的决心和不留余地的承诺:
“不管这些话是从哪个阴暗角落里冒出来的,”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锋扫过虚空,仿佛在警告那些无形的敌人,“以后,再有任何人敢在你面前嚼舌根,”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碰撞金属般的重量,清晰地烙印在只有窗外风声鸟鸣的静谧空气里——“我帮你挡回去。一个字都不会让它落在你耳朵里。”
叶晓月像是被这坚定的宣言惊动,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眼前弥漫的金色光束,落在凌天恒逆光而立的背影上。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一株扎根岩壁、不惧风雪的青松,阳光在他周身镶上一道耀眼的金边。
一种久违的、甚至让她感到有些陌生的安稳感,如同冬日冰川下悄然涌动的暖流,细微却顽强地浸润着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那些缠绕已久、让她夜夜惊悸的恐惧与不安的藤蔓,似乎在这一刻,被这坚实如山的背影和重若千钧的承诺,轻轻地撬开了一道缝隙,松动了些许坚冰。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了一下被角,又缓缓松开。目光越过凌天恒的肩膀,望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渲染得无比澄澈、无比温柔的广阔蓝天。
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压下泛起的酸涩,最终,一个极轻却无比清晰、带着微小释然的音节,从唇间溢出:“谢谢。”
医务室重归寂静。
窗外,归巢的鸟鸣悠扬婉转,晚风穿过茂密的枝叶,发出舒缓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安然的背景乐章。
阳光在地面缓缓爬行,拉出长长的、温暖的亮色光斑,如同无声的记录者,温柔地为这来之不易、虽短暂却珍贵的安宁时光,画下一个温暖的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