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郭宏伟与杨秀两人把商家送来的家具、电器等安排妥当,还没来得及享用一下,高强的电话打过来:“郭老弟,有个急事需要你帮忙。”高强的口气好像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高总,有事你说话,咱们俩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这样,我一个在省城的要好的朋友,前些日子突然查出,得了胰腺癌,查出来就是晚期,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说没法治了,就让回家养着。家里人都急坏了,今天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与他见见面,好像要准备后事似的。我就想起你老弟来,你看......?”
“高总,不要着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马上赶回去,先处理一下诊所的事情,咱们晚上就赶去省城。”
“好,太好了,那我给他们家人先说一下,我下班后去接你,一起吃了晚饭就走。”
为了让郭宏伟路上能休息好,高强让自己的司机开车。
“高哥,你那朋友是干什么工作的?”郭宏伟上了车问道。
“他叫向堃,和我一样,在省城也办钢铁公司,在省城的西郊。他的企业比我的可大多了,是咱省的第一大钢铁公司。”
于是,高强一路上介绍起了向堃的情况。
1985 年冬,省城火车站货运场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细碎的雪粒打在向堃的脸上,生疼。他缩着脖子,将磨破袖口的军大衣又紧了紧,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盯着手中那张薄薄的汇款单。纸张边角已经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高强遒劲有力的字迹在上面格外醒目:“老向,来我这拉废铁,省城基建潮正缺材料!”
这张汇款单,是他在经历了三次创业失败后,黑暗中的唯一一丝光亮。前两次开小饭馆,因为经营不善倒闭;第三次做服装生意,又被合伙人坑骗,血本无归。此刻的向堃,口袋里几乎掏不出一分钱,妻子方静怀着身孕,家里的米缸也快要见底了。每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钝刀割着,愧疚与不甘在胸腔里翻涌。
“向哥!” 工友阿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麻包压得他肩膀一耸一耸的,“隔壁钢厂的废料堆着火了!” 向堃猛地抬头,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滚滚浓烟直冲云霄。他心里 “咯噔” 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高强说过的话:“钢铁是死的,但人心能让它重生。”
脚下的铁轨结着冰,向堃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过去,寒风吹得他耳朵嗡嗡作响。火场中,被锈迹包裹的废旧钢材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他脸颊发烫。向堃顾不上多想,抄起一旁的麻袋,在附近的水池里浸湿,便冲进了火海。
火苗舔舐着他的衣角,掌心很快就被烫起了血泡,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握不住麻袋。但他咬着牙,死死地将麻袋压在火苗上,一下又一下。当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时,向堃怀里已经死死抱着半吨变形的工字钢。
钢厂保卫科的人围了上来,脸色阴沉。“谁让你擅自救火的?还想把废料拿走?” 为首的壮汉瞪着眼睛,语气不善。向堃强忍着掌心的剧痛,颤抖着掏出高强的介绍信:“这些废料我全要了!我有合法手续!”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坚定得可怕。
深夜,漏风的仓库里,向堃蜷缩在角落,手中的乙炔焊枪喷出幽蓝的火焰。火星四溅,落在妻子方静送来的保温饭盒上,“噼啪” 作响。方静站在一旁,看着丈夫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被火燎得焦黑的头发,心疼得眼眶发红:“强子说省城钢材缺口二十万吨。” 向堃擦了把汗,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咱们先做边角料加工,三个月内... 一定能打开市场。”
话还没说完,焊枪突然喷出一股蓝火,照亮了墙上贴着的 “钢铁王国” 四个大字。向堃望着那四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憧憬,又很快被忧虑取代。他不知道,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开始,能否真的实现他心中那个宏大的梦想。而在东邻市,高强正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夜色,默默为这位老友祈祷。
暴雨如注的夏夜,向堃的加工车间里,雨水顺着破旧的屋顶缝隙 “滴答滴答” 地往下漏。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水,向堃踩着水洼,指挥着工人抢救设备。他的衣服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向堃掏出来一看,是高强的号码。他连忙按下接听键,高强略带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了过来: “老向,市政府要建地标大楼,我推荐了你的钢材!” 向堃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高强又接着说:“但他们要三天内看样品。”
三天时间,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阿强,联系热处理厂!” 向堃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钢材送到!” 他顾不上换身干爽的衣服,连夜驱车三百公里,亲自监督淬火工艺。
一路上,暴雨敲打着车窗,雨刮器拼命地摆动,却依旧挡不住视线的模糊。向堃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画面:妻子方静在家中辛苦操持的模样,工人们期盼的眼神,还有高强对他的信任。这些画面化作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疲惫的身躯。
当车子驶入热处理厂时,已是深夜。向堃顾不上休息,一头扎进车间,和工人们一起调试设备、控制温度。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头滚落,滴在滚烫的钢材上,瞬间化作一缕白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向堃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每一次钢材出炉检测不合格,他的心就跟着往下沉。但他没有放弃,不断调整参数,反复试验。
终于,当第一根符合标准的钢梁出炉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向堃伸手摸了摸钢梁光滑的表面,眼眶不禁湿润了。方静递来的咖啡杯上,还凝着昨夜的水珠,带着一丝温度。
三年后,向氏钢铁的厂房如雨后春笋般,占满了整个工业区。庆功宴上,璀璨的灯光下,向堃握着高强的手,声音哽咽:“没有你当年那笔救命钱...” 高强笑着摆摆手,却忍不住咳嗽几声:“老向,你眼里的火,比炼钢炉还烫。”
这年深秋,向堃坐在办公室里,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慌忙用手捂住嘴,移开手时,掌心的血渍刺得他眼眶生疼。桌上的 ct 报告单上,“胰腺癌晚期” 的字样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插进他的心脏。
向堃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起这些年为了事业,日夜操劳,忽略了身体;想起妻子方静这些年跟着他吃苦受累,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想起高强对他的帮助和期待...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方静得知消息后,眼泪止不住地流,泪水滴在报告单上,晕开了墨迹:“高强说东邻市有个神医...” 向堃望着妻子哭红的双眼,心中一阵绞痛。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