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蹲在她面前,目光平视,带着一种混合了郑重、疲惫,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种神情在他脸上极为罕见,让林砚书的心跳漏了一拍,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帮忙?他要她帮什么忙?
“阿策……什么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实的警惕。目光怯怯地迎上他的视线,又飞快地垂下,扮演着那个惶惑不安的角色。
沈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似乎想握住她的手,但看到林砚书条件反射般往后一缩,他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只是放在自己膝上,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
“是我爸那边,”他开口,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一种家族内部事务的烦闷,“葡萄园最近出了点状况,有些……账目和供货渠道上的麻烦,需要一些证明文件。我这边一时走不开,处理起来有点棘手。”
葡萄园?账目?供货渠道?林砚书的神经猛地一跳,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父亲分析的那些信息——“月光”可能的生产源头、异常的资金流动、神秘的“供货渠道”。沈策说的“麻烦”,绝不可能仅仅是普通的商业纠纷!
“我……我能帮你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微弱,“葡萄园的事……我一点都不懂。” 她刻意表现出无知和远离,将自身定位为一个与此无关的、柔弱的局外人。
“不需要你懂那些。”沈策看着她,眼神深邃,语气放得更缓,带着诱哄的意味,“只是需要一份……比较正式的、有说服力的文件。你父亲……林叔叔,他在系统内,说话有分量。如果能请他出面,以关心地方农业发展的名义,打个招呼,或者……提供一份非正式的、但带有他个人印鉴的说明函,表示对我们沈家葡萄园经营状况的认可,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砚书的反应,补充道:“不需要他承担任何责任,只是一个……善意的背书,表明我们家是正规经营,信誉良好。这对我爸,对整个家,都至关重要。现在外面有些不好的传言,需要这样一份东西来澄清。”
林砚书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沈策的目的,昭然若揭!他看中的,是她父亲林华国的身份和影响力!他根本不是想要简单的“帮忙”,他是想将她父亲拖下水,用他的声誉和地位,为沈家可能存在的非法勾当做“背书”和“保护伞”!那份所谓的“说明函”,一旦出具,就可能成为沈家洗白自身、甚至反过来要挟父亲的工具!好一招借力打力,祸水东引!
愤怒和恶心在胸腔里翻腾,但林砚书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她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为难、困惑,以及一丝对“父亲威严”的天然畏惧。
“我……我爸他……原则性很强,从不肯……”她嗫嚅着,眼神躲闪,“这种事,他恐怕不会答应的。而且,我……我不敢跟他说这些……”
“我知道这很难为你。”沈策立刻接话,语气更加柔和,带着理解的无奈,“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只是……这次的事情真的很麻烦,可能会影响到葡萄园的正常运转,甚至……家里这么多年的心血。砚书,”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恳切,“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帮我的人了。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好不好?只要这次难关过去,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让你操心这些烦心事。”
甜言蜜语夹杂着道德绑架,他将家族危机、两人未来捆绑在一起,施加着巨大的压力。他盯着林砚书的眼睛,试图从她眼中找到动摇和妥协。
林砚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眼中迅速蓄起泪水,声音哽咽:“阿策,我……我真的害怕。上次的事……我爸他……他特别生气。我现在都不敢跟他多说话……我怕我一开口,他就……” 她恰到好处地停下来,肩膀微微发抖,将一个因“前科”而惧怕父亲、懦弱无助的女儿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将“不敢帮忙”的原因,归结于自身的恐惧和与父亲的紧张关系,而非对事情本身的警觉或拒绝,这更符合她目前“依赖沈策、又惧怕家庭压力”的脆弱人设。
沈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但很快被更深的“柔情”覆盖。他伸出手,这一次,轻轻拍了拍林砚书紧绷的膝盖,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直接去跟林叔叔说。你只需要……创造一个小小的机会,让我能和他单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我来跟他解释,我来争取他的理解。你只需要在中间……搭个桥,行吗?”
他退了一步,不再强求她直接出面索要文件,而是变成了“创造机会”、“搭桥”。但这本质上没有区别,目的依旧是让她父亲与沈家产生关联,甚至直接接触。一旦沈策和她父亲对上话,以他的心机和话术,不知道会编织出怎样的谎言,施加怎样的压力。
“我……我不知道……”林砚书继续扮演着摇摆不定、内心挣扎的角色,泪水适时滑落,“我怕我做不好……我怕我爸更生气……也怕……怕连累你……” 她将“怕”这个情绪发挥到极致,既是推脱,也是一种变相的“关心”,让沈策难以用强。
沈策看着她梨花带雨、惶恐无助的样子,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权衡,是继续施压,还是暂时放缓。最终,他叹了口气,语气带上了些许疲惫和失望,但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温和:“好吧,我明白你的难处了。这件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他看似放弃了,但林砚书知道,这绝不可能。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是在积蓄下一次更巧妙、或者更直接的攻势。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父亲这块“金字招牌”。
“对不起……阿策……我太没用了……”林砚书抽泣着,将脸埋进膝盖,肩膀耸动,将自责和脆弱的表演进行到底。她知道,此刻的“无用”和“恐惧”,是最好的保护色。
“别说傻话。”沈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他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僵硬,显然,林砚书的反应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甚至可能打乱了他的某些计划。这让他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受挫的阴郁。
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凝固,只有林砚书压抑的、细细的抽泣声。一种无声的僵持和对峙,在暮色中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沈策才转过身,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面具,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层看不透的薄冰。“你先休息吧,晚饭我让人送上来。我……出去打个电话,处理点事情。”
他没有再看她,径直拿起外套和手机,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关门声不重,却像一记闷锤,敲在林砚书的心上。
门关上的瞬间,林砚书立刻止住了哭泣,抬起脸,脸上哪有半分泪痕,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余悸未消的苍白。她迅速抹了一把脸,眼神锐利地扫过房门,然后无声地起身,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
走廊里传来沈策刻意放轻、但依旧能隐约听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果然离开了这个楼层。
林砚书立刻退回房间中央,压低声音,对着隐藏在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急促而清晰地说道:“目标已离开房间,可能去打电话或与外界联系。他刚才提出,想通过我接触父亲,意图获取父亲的非正式背书文件,为沈家葡萄园的‘麻烦’解围。我以惧怕父亲、不敢开口为由暂时挡回,但他并未放弃。请求监控其外出动向及通讯内容。”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耳机里传来了父亲林华国冷静的指令:“收到。保持原位,不要试图跟踪。b组已锁定目标位置,c组准备信号捕捉与分析。做得好,砚书。你的应对非常恰当,既没有激怒他,也没有答应任何事。他急了,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更直接、更危险。提高警惕,我们随时在你身边。”
“明白。”林砚书低声应道,缓缓坐回沙发,身体却依旧紧绷如弓。
沈策果然沉不住气了。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将她“请”到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陪伴”和“修复关系”。控制她本人,或许只是第一步;将她父亲拖下水,利用其身份和影响力为沈家可能存在的非法生意提供庇护或洗白,才是他更深层、更险恶的目的。也许,这甚至是他背后那个“沈少”或者沈卫东的指令。
父亲说得对,他急了。葡萄园的“麻烦”可能比想象的更严重,严重到他不得不铤而走险,试图利用她这条“捷径”。这也从侧面印证了父亲之前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沈家的葡萄园,绝对有大问题!
而沈策的“离开”,是去汇报情况?是去寻求新的指示?还是去谋划下一步更直接的行动?
林砚书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楼下。暮色四合,疗养院的路灯次第亮起,在竹影间投下昏黄的光晕。停车场里,沈策那辆黑色的SUV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兽。她看不到沈策的身影,但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她和父亲,正站在网的中心。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沈策的这一次“请求”被拒,很可能意味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