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间的雾气，几个起伏便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后，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沈策和卢警卫留在原地，借助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和茂盛的蕨类植物作为掩护，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山林里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鸟类的鸣叫，但在沈策和卢警卫耳中，这些自然之声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他们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眼睛死死盯着王猛消失的方向。
卢警卫半跪在地上，平板电脑放在膝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屏幕上的频谱图不断跳动。他戴着的耳机紧贴耳朵，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过滤着背景噪音，试图从那惊鸿一瞥的信号残留中榨取更多信息。
“信号特征……与数据库里‘阿尔法’小组可能使用的某型跳频电台有百分之六十五的匹配度……”卢警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技术人员的严谨和一丝兴奋，“脉冲持续时间极短，加密方式复杂……是高手。”
沈策默默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突击步枪。百分之六十五的匹配度已经足够高了，尤其是在这片敏感区域。对方越是专业，越是证明他们找对了目标，也意味着危险系数成倍增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猛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无线电保持静默是铁律，除非万不得已。这种未知的寂静最是折磨人。沈策的掌心沁出了汗水，他不得不悄悄在作战服上擦拭一下，以免影响握枪的稳定。左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刻处境的真实与残酷。
突然，卢警卫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迅速抬手打了个“警戒”的手势，另一只手指向平板电脑屏幕。
沈策立刻凑过去。只见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弱、但特征鲜明的信号脉冲再次出现，如同暗夜中的萤火，一闪即逝。位置比之前那次似乎向东南方向移动了几百米。
“他们可能在移动……或者这是在测试通讯？”卢警卫快速记录下信号参数和大致方位。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枯枝被小心踩断的“咔嚓”声。声音很轻，但在沈策和卢警卫高度紧张的听觉中，却如同惊雷！
两人瞬间屏住呼吸，枪口齐齐指向声音来源的大致方向。是王猛回来了？还是……敌人？
几秒钟后，王猛如同幽灵般从一丛杜鹃花后闪出，迅速匍匐到他们身边。他的脸上沾着泥土，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丝后怕和兴奋。
“妈的，差点撞上！”王猛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但依旧压得极低，“两点钟方向，大约八百米，山谷边缘的混合林里，确认有活动迹象。我看到至少三个人，穿着和我们类似的灰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非常老练。其中一个在高处担任警戒哨，另外两个在低洼处似乎架设什么东西，看轮廓像是……小型战场监视雷达或者信号侦测台的天线基座！”
战场监视雷达！沈策的心猛地一沉。如果对方架设了这玩意，意味着他们可以获得大片区域的实时动态，任何移动目标都难以遁形！“暗影”小组的活动范围将受到极大限制！
“能确定具体位置和他们的防御部署吗？”沈策急问。
“警戒哨的位置我大概确定了，在半山腰一棵歪脖子松树下面，伪装得很好。另外两个人的具体位置和雷达架设点，视线被岩石挡住了，看不全。他们很警惕，警戒哨的观察范围很大。”王猛语速很快，“我不敢靠太近，他们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周围可能布了传感器。”
情况比预想的更棘手。敌人不仅出现了，而且已经开始建立半永久性的观察\/侦测阵地，占据了有利地形。
“卢老冰，刚才又捕捉到一次信号，方向和你说的位置吻合。”沈策对卢警卫说。
卢警卫点了点头，将最新的方位信息标注在电子地图上。“他们在进行间歇性通讯，可能是定时汇报或者协调部署。”
现在怎么办？强攻是不可能的，三人对装备精良、占据地利且高度警惕的至少三名特战精英，胜算几乎为零。继续靠近侦察？风险极大，一旦触发传感器或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放弃？任务才刚刚开始。
沈策的大脑飞速运转。旅指给他们的任务是“监控”和“战术骚扰”，而不是歼灭。他们需要的是信息，是数据，是验证对方的战术模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沈策脑海中形成。
“我们不能等他们完全部署好。”沈策的目光扫过王猛和卢警卫，“一旦他们的雷达开机，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必须在他们完全展开之前，进行一次‘接触’，打乱他们的节奏，逼他们露出更多破绽。”
“怎么接触？”王猛眼中闪过狼性的光芒。
“声东击西。”沈策指着电子地图上，“卢老冰，记录下他们刚才信号出现的大致区域。王猛，你绕到他们的侧翼，制造点动静，吸引警戒哨的注意力。不用暴露自身，用这个——”沈策从背囊侧袋掏出一个小型、类似爆竹的装置，“——遥控声光弹。设定三十秒延迟。引爆后，立刻向预定撤离点A移动。”
“然后呢？”卢警卫问。
“然后，”沈策看向卢警卫的设备，“你和我，在声光弹引爆的同时，全力监测他们的通讯反应！他们受到惊吓，很可能紧急呼叫汇报，这就是我们捕捉信号、分析其通讯模式和紧急应对程序的最佳时机！同时，观察他们的兵力调动，看他们如何应对突发情况。”
这是一招险棋。主动暴露自己（虽然是间接的）来试探对方。但这也是目前获取关键情报最有效的方式。
王猛立刻明白了意图，点了点头：“明白！我去布置‘礼物’。”他接过声光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再次像猎豹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丛林中。
沈策和卢警卫则迅速转移到另一处更利于观察和接收信号的位置，隐蔽起来。卢警卫将定向天线对准“秃鹫”可能所在的区域，调整设备至最高灵敏度。沈策则架起望远镜，死死盯住王猛描述的那个警戒哨位置和低洼地。
等待再次变得漫长而窒息。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王猛能否安全布置并撤离？声光弹能否成功吸引敌人？敌人会作何反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沈策的耳机里传来王猛极其轻微的三下敲击声——表示“布置完成，已撤离”。
沈策深吸一口气，对卢警卫点了点头。
卢警卫按下了手中遥控器的按钮。
“五、四、三、二、一……”沈策在心中默数。
“轰——啪！”
一声并不算特别响亮但足够突兀的爆炸声，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闪光，从“秃鹫”据点侧翼约两百米外的树林中响起！惊起一片飞鸟！
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一瞬间，沈策通过望远镜看到，那个歪脖子松树下的警戒哨猛地抬起了头，枪口瞬间指向爆炸方向！而低洼处的那两个身影也立刻停止了动作，迅速寻找掩体！
与此同时，卢警卫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频谱图猛地剧烈跳动！一个强烈的加密信号脉冲骤然出现！
“捕捉到了！紧急通讯！他们在呼叫！”卢警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记录和分析着信号特征、加密方式、通讯时长等关键数据。
沈策紧紧盯着望远镜。他看到警戒哨似乎在对讲机里快速说着什么，然后低洼处的一名敌人也拿起通讯设备。紧接着，警戒哨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他认为的“袭击方向”进行侦察搜索，而低洼处的两人则加强了戒备，其中一人开始操作那个疑似雷达基座的设备。
“信号内容无法破译，但模式分析……是短促、加密的遭遇战报告格式。他们在询问情况，并可能请求支援或指示。”卢警卫快速汇报。
“注意观察是否有其他方向的人员向该区域运动！”沈策下令。他在试探对方是否还有隐藏的兵力。
几分钟过去了，除了那名警戒哨的谨慎搜索外，并没有其他敌人出现。对方表现得非常克制和专业，没有因为一次小小的骚扰而自乱阵脚。
“王猛报告，已安全抵达撤离点A，未发现追踪。”耳机里传来王猛压低的声音。
“收到。继续监视，按计划向撤离点b运动，我们随后汇合。”沈策回复。
第一次接触结束了。他们成功引发了对方的反应，捕捉到了宝贵的通讯数据，也初步摸清了对方的警戒强度和应急反应速度。对方很谨慎，没有轻易出动，但也暴露了其据点的核心活动区域。
“暗影”小组如同真正的影子，在咬了一口之后，迅速后退，再次融入黑暗。他们证明了猎物的存在，也展示了猎手的獠牙。而“秃鹫”小组，此刻想必已经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这场在山林深处上演的无声较量，才刚刚进入更加凶险的第二回合。猎手与猎物的角色，在迷雾中，随时可能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