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芒驱散了最后的黑暗,也照亮了林砚书眼中前所未有的决绝。那些被重新审视的过往细节——单向的“供养”、被物化的“关怀”,此刻不再是她心头自我怀疑的利刺,反而化作了淬炼她意志的烈火。她彻底看清了沈策那张名为“深情”的面具下,贪婪、算计与控制的实质。羞耻与愤怒退去,留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锋利的清醒。
她知道,简单的逃离或拒绝已经不够。沈策不会善罢甘休,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在遭遇抵抗后只会变本加厉。被动防御,只会让自己和家人陷入更深的危险。她必须主动出击,在这场危险的博弈中,找到能真正制约他、甚至反制的关键。
“证据……必须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林砚书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沈卫东葡萄园的检疫风波、“月光”可能的关联、沈策异常行为的心理根源……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盘旋,却似乎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具有决定性的线索。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面的私人手机(与沈策日常联系所用)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信息内容简短,却让林砚书瞳孔骤然收缩:
【林小姐,想知道沈策和他父亲沈卫东真正在做什么吗?想知道“月光”到底是什么吗?下午三点,城南旧货市场北门第三个垃圾桶旁,有你想看的东西。一个人来,过时不候。】
没有落款,语气冰冷而直接,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心中最隐秘的疑团和恐惧。
是谁?!
林砚书的呼吸瞬间屏住。是陷阱?还是转机?发信人是谁?是沈策的敌人?是调查沈卫东的“那边”的人?还是……另一个知晓内情的、与沈家有关联的人?这条信息透出的信息量太大,直接点明了“月光”和沈卫东,甚至暗示其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巨大的危险感和同样巨大的诱惑同时攫住了她。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甚至可能是沈策设下的圈套,旨在试探她是否“不听话”,或者将她引入更易控制的孤立环境。
不去,则可能永远错失揭开真相的关键线索,让自己和家人继续暴露在沈策的阴影下,被动挨打。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林砚书的眼神却迅速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快步走向父亲林华国的书房。父亲已经起床,正在窗边凝神思考着什么。
“爸,您看看这个。”林砚书将手机递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林华国接过手机,目光扫过那条信息,眉头瞬间紧锁,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他沉思了几秒,抬头看向女儿:“你怎么想?”
“我觉得,不像是沈策直接设的套。”林砚书迅速分析,“如果是他,会用更熟悉、更带有控制意味的方式联系我,或者用更迂回的方式试探。这条信息太直接,太‘爆料’,更像第三方,而且对沈家怀有某种目的,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想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的人。”
林华国赞许地点点头:“分析得对。沈策性格偏执控制欲强,但行事风格更倾向于隐藏和渐进施压,这种单刀直入、透露关键信息的方式,不符合他的作风。发信人知道‘月光’,知道沈卫东,甚至可能知道你和沈策的关系,信息掌握得很精准。这很危险,但也可能是突破口。”
“那我去吗?”林砚书问,手心微微出汗。
“去,但绝不能一个人去,更不能毫无准备。”林华国斩钉截铁,“这很可能是一个局,但局中也可能有我们需要的‘鱼饵’。对方选择旧货市场这种鱼龙混杂、易于隐蔽和脱身的地方,显然有所准备。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他迅速做出部署:“我会安排两个人,绝对可靠,提前在旧货市场布控。他们会伪装成摊主或顾客,在确保你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追踪发信人或者观察接头情况。你按时赴约,但记住,你的任务是‘看’和‘听’,不是‘拿’和‘追’。无论对方留下什么,不要轻易触碰,看清即可。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按我们约定的暗号示意,他们会掩护你撤离。你的手机我会处理,确保不会被追踪或窃听。”
父亲的沉稳和周密安排,像一块磐石,稳住了林砚书有些慌乱的心。她重重点头:“我明白。”
整个上午,林华国都在紧张而秘密地联系、部署。林砚书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策略。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将头发利落地扎起,确认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身份或个人信息的物品。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林砚书独自一人,乘坐一辆普通的网约车,抵达城南旧货市场。这里人声鼎沸,各种旧家具、电器、古玩杂件摊铺杂乱无章地排列着,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气味。她按照信息指示,慢慢走向北门。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步伐稳定,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她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蹲在旧书摊前翻捡的中年男人,以及另一侧一个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衣着普通的年轻女子——那是父亲安排的人。这让她稍稍安心。
第三个垃圾桶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绿色铁皮桶,靠近一段僻静的围墙。林砚书走过去,状似无意地靠在墙边,目光迅速扫过垃圾桶周围。没有可疑的人,地上也没有明显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点整。
没有任何人接近。市场里嘈杂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外,这片角落安静得有些诡异。林砚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怀疑是否被耍了,或者对方改变了主意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戴着破草帽、看不清面容的拾荒老人,慢吞吞地挪到垃圾桶旁,开始翻捡。他动作迟缓,似乎只是随手将一个揉成团的、油腻的报纸包,塞进了垃圾桶靠近墙根的缝隙里,然后佝偻着背,继续向前挪去,很快消失在杂乱的人群中。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自然得仿佛只是街头最常见的一幕。
林砚书强压住立刻去查看的冲动,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再无人注意这个角落,才装作系鞋带,蹲下身,用眼角的余光迅速瞥向那个缝隙。
报纸团还在。
她站起身,没有去碰它,而是像普通游客一样,慢慢踱开,同时用极轻微的动作,向不远处的“书摊男”做了一个约定的手势——目标已出现,未接触。
“书摊男”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砚书继续在市场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买了点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离开,登上另一辆事先安排好的车。
一上车,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立刻用保密线路联系父亲:“东西还在原处,一个拾荒老人放的,没碰。”
“做得好。我们的人会处理。”林华国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沉稳依旧,“你先回家,注意安全。有任何异常,立刻联系。”
回到家中,林砚书坐立不安。等待是煎熬的。她知道,父亲安排的人会以最专业、最安全的方式取回那个报纸团,并检查其安全性。
两个小时后,林华国回来了,脸色异常凝重。他径直走进书房,示意林砚书跟上,反锁了房门。
“东西取回来了,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品。”林华国的声音压得很低,从随身携带的保密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已经展开的油腻报纸团,以及几张照片。
报纸里面,没有信,没有字条,只有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存储卡(Sd卡)。而照片,则是用长焦镜头拍摄的——画面里,是那个拾荒老人离开市场后,在一个无人的巷口,摘下草帽,露出一张略显阴鸷、但林砚书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的脸。他迅速换上了一件普通的外套,消失在巷子深处。
“卡里的内容破译需要时间,已经交给绝对可靠的技术人员处理。”林华国指着照片上的男人,眼神锐利,“这个人,我们初步比对,有重大发现。他叫赵老四,绰号‘泥鳅’,是本省一个活跃的地下情报贩子,专门倒卖各种灰色信息,三教九流都有接触,嗅觉极其灵敏,但也极其危险。他出现在这里,说明沈家的事情,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已经引起了某些‘地下世界’的注意。或者说,有人故意将水搅浑,想把我们也拖下水。”
林砚书倒吸一口凉气。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不仅涉及沈策扭曲的个人行为、沈卫东可能的不法勾当,现在连地下情报贩子都牵扯进来了!那个“月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爸,那我们现在……”她感到一阵寒意。
“等。”林华国沉声道,目光如炬,“等存储卡里的内容。同时,我们必须更加谨慎。赵老四的出现,意味着我们可能已经被不止一方盯上。沈策那边,你继续保持既定策略周旋,但安全等级提到最高。从今天起,没有我或你妈妈的陪同,不要单独外出。这个家周围,我也会加派人手暗中保护。”
他顿了顿,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语气放缓但坚定:“砚书,怕吗?”
林砚书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恐惧当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不怕。爸,我只想知道真相。我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林华国深深看了女儿一眼,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不容摧毁的坚韧。他点了点头,将证物袋小心收好。
“风暴要来了。”他望着窗外渐渐聚拢的乌云,低声道,“但我们林家,从不怕事。既然有人把棋下到了明处,那我们就奉陪到底。看看最后,是谁能掀翻这棋盘!”
窗外,天际闷雷滚动,一场真正的暴风雨,似乎正在酝酿。而林砚书知道,她与沈策之间那场隐秘的战争,已经悄然升级,卷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之中。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