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破译加密存储卡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像钝刀子割肉。林砚书将自己关在房间,强迫自己冷静,试图从记忆中搜寻与“赵老四”或沈家更深的关联,却一无所获。那个神秘的情报贩子,像鬼魅一样出现又消失,留下的,只有这枚可能藏着潘多拉魔盒的存储卡,和满腹的疑惧。
父亲林华国书房的门紧闭着,只有偶尔传来极轻微的、压抑的交谈声,显示着里面的气氛有多凝重。母亲苏晴几次想送点茶水点心进去,都被父亲简短的“不用”挡了回来。整个家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寂静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直到深夜,书房的门才“咔哒”一声轻响,打开了。林华国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怒火。他没有说话,只是对守在客厅、脸色同样苍白的妻子苏晴,和闻声从房间出来的林砚书,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三人无声地走进书房,林华国反锁了门。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台连接着特殊保密设备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经过层层解密后打开的文件夹。
“坐。”林华国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林砚书和苏晴依言坐下,心脏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嗓子眼。
林华国点开第一个文件,是一段经过降噪处理的音频,没有画面,只有两个男人的对话。背景音很嘈杂,有隐约的机器轰鸣声。
男A(声音低沉,略带口音):“……这批‘月光’的改良型,稳定性比之前强了三成,副作用也小了很多。老板的意思是,尽快铺开,老客户那边催得紧。”
男b(声音年轻些,语气平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测试数据呢?我要看到完整的报告。尤其是长期依赖性和……可控性。不能再出岔子。”
男A(略显谄媚):“您放心,这次绝对万无一失。数据都在这里。老板说了,这摊子事儿以后都交给您打理,您办事,他放心。”
男b(沉默片刻):“样品留下,数据我核对。告诉老头子,别插手太深,这边有我。还有,之前的‘废料’处理干净点,别留痕迹。”
男A:“是,是,您放心。”
音频到此结束。林砚书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冰凉。这个“男b”的声音……虽然经过处理有些失真,但那种冰冷的、带着命令口吻的语气,还有那句“老头子”……她的心直往下沉。是沈策吗?不,似乎有哪里不对,声音的质感和某些发音习惯……但对话内容指向性太强了!“月光”、“改良型”、“老板”、“老头子”、“废料处理”……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刺进她的心脏。
“这个声音……”她艰难地开口。
“技术初步分析,有伪装痕迹,但基本特征与沈策的声纹样本有高度相似性。”林华国沉声道,点开了第二段,这次是几张模糊的、像是偷拍的照片。照片上,一个身材颀长、穿着深色夹克的男子,正在一个类似仓库或实验室的后门,与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人交接箱子。男子的侧脸和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与沈策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苏晴捂住了嘴。
“地点初步比对,在邻省一个废弃的化工厂附近,时间是一个月前。”林华国的声音更冷了,“而根据沈策的公开行程,他那段时间,正在那里‘出差调研’。”
巧合?林砚书感到一阵眩晕。
第三个文件是一份加密通讯记录的片段,破译出的内容支离破碎,但关键词触目惊心:“特殊渠道……‘月光’样本……中医院……临床试验……数据反馈……报酬已付……”
“中医院”?!“临床试验”?!林砚书和苏晴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如果“月光”不仅仅是一种控制人的药物,还涉及非法的人体试验……
林华国没有停顿,点开了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份文件——几张拍摄似乎不太清晰的内部名单截图。其中一页上,赫然列着几个名字和简短备注,其中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让林砚书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苏晴(女,记者)
关联人:林砚书(目标女友)
风险等级:中
需监控其近期调查方向及社会关系,评估其接触‘月光’相关信息的可能性。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备注:“其父林华国,身份敏感,需保持距离,避免直接冲突。”
“他们……他们在监视我?!还调查到了晴晴?!”林砚书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愤怒和后怕。
林华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骇人的冰封。“不止。他们连我的背景都摸到了,而且评估为‘需保持距离,避免直接冲突’。这说明,他们对我们的情况有一定了解,并且有所忌惮,但……也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已经将砚书,甚至我们家,都纳入了‘风险监控’范围。”
他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女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这个‘月光’,绝不仅仅是沈策用来控制个人的违禁药物。它背后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可能涉及非法研发、生产、销售乃至人体试验的犯罪网络!沈策,极有可能是这个网络中的一个关键环节,甚至可能是核心成员之一!而他接近你、控制你,其目的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不仅仅是情感操控,更可能是将你作为潜在的‘样本’、‘试验品’,或者,是通过你,来窥探、试探甚至……影响我!”
最后这个猜测,如同惊雷,炸得林砚书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她想起沈策那些“不经意”的询问,关于父亲的工作、关于部队里的一些事情、关于她认识的人……当时只以为是恋人间的闲聊,如今串联起来,却毛骨悚然!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呕——!” 强烈的恶心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冲进书房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爬遍全身。她曾经倾心相爱、甚至考虑托付终身的人,不仅是个控制狂,更可能是一个犯罪网络的成员,一个将她视为“物品”甚至“筹码”的恶魔!而她,竟毫无察觉,甚至一度沉溺其中!
苏晴赶紧跟进去,心疼地拍着女儿的后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林华国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女儿痛苦颤抖的背影,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一生刚正,嫉恶如仇,从未想过,有一天,黑暗的触角会以如此恶毒、如此羞辱的方式,伸向他的家庭,伤害他最珍视的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林砚书才虚脱般地靠在墙上,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灰败,但那双眼睛里,惊恐和绝望正在一点点被一种更加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她走回书房,身体还在轻微发抖,但脊背却挺直了。她看向父亲,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爸,这不是私事。这是犯罪。沈策,还有他背后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林华国重重地点头,目光如炬:“当然。但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严密、手段卑劣、可能还有保护伞的犯罪网络。直接硬碰硬,不明智。”
他走到电脑前,调出另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绝对可靠渠道的加密简报,快速浏览后,眼神更加锐利:“技术部门对声纹和图像的深入分析有了新进展。那个‘男b’的声音,与沈策的声纹相似度高达92%,但有几个关键共振峰存在无法解释的微小差异。而照片中男子的身高、肩宽比例,与沈策的体检记录有约1.5厘米和2%的出入。”
林砚书和苏晴都愣住了。
“您的意思是……”林砚书呼吸一窒。
“有两种可能。”林华国沉声道,“第一,这些音频和影像是高度仿真的伪造,旨在嫁祸沈策,或者误导我们。但伪造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需要极高的技术和资源,对方来头不小。第二,”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寒光,“这个人,不是沈策,但和他有极近的血缘关系,所以声音相貌高度相似,但存在个体差异。”
“血缘关系?!”苏晴失声。
“沈策有没有兄弟?”林华国看向女儿。
林砚书茫然地摇头:“他……他从没提过。我一直以为他是独子。”
“如果他有一个极其相似、甚至可能不为人知的兄弟,”林华国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推测,“而这个兄弟,深度参与甚至主导了这个‘月光’网络……那么,沈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可能更加复杂。他可能知情,甚至参与;也可能被蒙在鼓里,被利用;或者,他本身也是这个网络想要控制或利用的对象之一,而接近你,是其中的一环!”
这个推测比直接认定沈策是主谋更让人胆寒!因为它意味着,沈策背后的阴影更加庞大、关系更加错综复杂!沈策对她的控制,可能不仅仅出于变态的占有欲,还可能有着更黑暗、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因为“可能不是沈策”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庆幸,瞬间被更巨大、更恐怖的迷雾所吞噬。对手的面目非但没有清晰,反而变得更加模糊、更加诡异、更加深不可测。
“那……赵老四给我们这个,到底想干什么?”林砚书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如果这人不是沈策,他故意留下指向沈策的线索,是想借刀杀人,让我们对付沈策?还是想警告我们,沈家水很深,牵扯到更可怕的东西?”
“都有可能。”林华国关掉电脑,揉了揉眉心,“但无论如何,这枚存储卡的出现,以及里面骇人听闻的内容,都说明我们已经半只脚踏进了这个漩涡。对方,无论是沈策,还是他背后那个可能的‘兄弟’,抑或是这个犯罪网络本身,都已经注意到我们,或者,早就将我们纳入了视线。”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没有星光的夜色,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凝重的杀气。
“现在的局面,比我们预想的更复杂,也更危险。”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妻女,“但我们没有退路。砚书受到的伤害,晴晴被监视,这个犯罪网络的存在,每一条都触碰了底线。我们必须反击,但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周密。”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个要点:
“第一,苏晴,你立刻以出差名义,暂时离开本地,去你姐那里住一段时间,切断所有非必要联系,确保绝对安全。我会安排人暗中保护。”
“第二,砚书,你的安全等级提到最高。从明天起,没有我陪同,不得离开大院。与沈策的所有联系,必须在我监听下进行,并且要改变策略。”
“第三,我会启动最高权限的秘密调查程序,但不会直接指向沈家或‘月光’,以免打草惊蛇。重点调查那个废弃化工厂、音频中出现过的‘老板’和‘老头子’代称、以及……沈卫东家族是否有不为人知的子嗣记录。”
“第四,”他看向女儿,眼神深邃,“我们需要一个‘鱼饵’,但不是盲目刺激。我们要利用沈策现在急于控制你、又对我们有所忌惮的矛盾心理,以及这个突然出现的‘疑似兄弟’的迷雾,演一场戏。一场让他,或者他背后的人,自己露出马脚的戏。”
“戏?”林砚书抬起苍白的脸。
“对。”林华国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一场示弱、迷惑、甚至……‘合作’的戏。我们要让他相信,你因为恐惧和‘月光’的后遗症,已经精神崩溃,对他言听计从,并且……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包括,打探他想要的消息。”
林砚书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但随即,一种更强大的、混合着愤怒与决绝的力量涌了上来。她要亲手,将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以及他身后的黑暗,拖到阳光之下!
“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只有冰冷的坚定。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预示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而书房内,一场针对黑暗深渊的反击,悄然拉开了更加凶险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