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的火炮声还在轰鸣。
承天门广场上的人声却已盖过炮响。
几百名生员、士子挤在宫门前。
有的举着写满 “诛阉党” 的木牌。
有的使劲敲着登闻鼓。
“咚咚” 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陛下出来!诛杀王承恩、李若链!”
“阉党乱政,民不聊生!陛下再纵容,大明必亡!”
生员们嘶吼着。
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子,砸向宫门的守卫。
京营士兵的甲胄被砸得 “叮当” 响。
巡城御史车伸站在人群前面。
他身穿官服,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陛下!东厂横行霸道,滥杀无辜,士子蒙冤,百姓受苦!若不斩阉党,何以治天下?”
他话音刚落。
人群里就有人喊。
“车御史说得对!崇祯就是商纣之君,听信谗言,残害忠良!”
“杀阉党!清君侧!”
口号声此起彼伏。
甚至有几个生员试图攀爬宫门的栏杆。
被士兵拦下来后,就躺在地上哭喊。
“厂卫打人啦!陛下不管,天理难容!”
城楼上,崇祯扶着城垛。
他看着下面闹哄哄的人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城外,李自成的大军还在猛攻西城。
东直门,姜镶的兵马也没停歇。
城内,这群生员却在帮着乱党闹事。
他的拳头悄悄握紧。
“皇爷,要不奴婢让番役把他们驱散?”
王承恩站在一旁,低声道。
崇祯摇了摇头。
眼神冰冷。
“让他们闹,朕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到什么地步。”
他转身走下城楼。
张世泽带着孝陵卫紧紧跟随,刀剑出鞘,护在两侧。
承天门的宫门缓缓打开。
崇祯一身铠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步步走到广场中央。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生员们看着眼前的皇帝。
有的面露惧色。
有的却依旧挺直腰板,眼神里带着挑衅。
“陛下!”
车伸上前一步,躬身却不跪拜。
“臣恳请陛下诛杀阉党,还朝堂清明,还天下太平!”
崇祯没说话。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生员。
方正化上前一步,劝道。
“诸位士子,陛下心系天下,日夜操劳抵御闯逆,东厂办案也是为了清查乱党,你们莫要听信谗言,聚众闹事。”
“听信谗言?”
一个生员跳出来,指着方正化的鼻子。
“你就是阉党走狗!我们亲眼看到东厂滥杀无辜,你还敢狡辩!”
“陛下!”
车伸再次开口,语气更加嚣张。
“先帝(天启)宠信阉党,祸乱朝纲;先帝(万历)不理朝政,民怨沸腾!陛下如今重蹈覆辙,重用阉党,与昏君何异?”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崇祯最后的隐忍。
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还有什么话,就一并都说完了,待会可就没得说了。”
车伸以为崇祯怕了,更加肆无忌惮。
“陛下若不诛杀阉党,臣等今日便死在承天门下,以死谏君!”
他转头对生员们喊道。
“诸位,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今日我们就以死明志!”
生员们跟着起哄。
有的甚至从怀里掏出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陛下不答应,我们就自刎于此!”
崇祯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
盯着车伸。
“你敢污蔑先帝,辱骂朕躬,还敢煽动士子作乱,你可知罪?”
车伸梗着脖子。
“臣所言句句属实,何罪之有?陛下若杀臣,便是堵天下人之口,成为千古昏君!”
“昏君?”
崇祯怒极反笑。
抬手道。
“李若链,拿下!”
李若链早已按捺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车伸的衣领。
铁链 “哗啦” 一声套在他脖子上。
车伸挣扎着。
“陛下!你不能抓我!我是忠臣!士子们会为我做主!”
生员们见状,纷纷上前阻拦。
“放开车御史!”
“你们敢抓忠臣,我们跟你们拼了!”
孝陵卫将士立刻上前,组成人墙,将生员们拦住。
长枪直指人群。
生员们吓得不敢再动。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车伸的嘶吼和城外的炮声。
“忠臣?”
崇祯走到车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承恩,让他听听,他这个‘忠臣’,到底做了些什么。”
王承恩躬身应道。
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朗声念道。
“巡城御史车伸,任职三年,贪赃白银五万三千两,侵占民田两百三十亩,强抢民女三人,其中一人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去年河间赈灾,你克扣赈银两万两,导致上千流民饿死!”
每念一句,车伸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瘫软在地上,嘴里喃喃道。
“你…… 你怎么会知道……”
“东厂要查的事,没有查不到的!”
王承恩冷笑一声。
“这些罪证,都有受害者的供词、钱庄的账目为证,你还敢狡辩?”
生员们惊呆了。
看着车伸的眼神从崇敬变成厌恶。
刚才还喊着 “以死明志” 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车伸崩溃大哭。
“陛下饶命!臣一时糊涂,臣知罪了!求陛下给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崇祯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容。
“你污蔑先帝,煽动作乱,残害百姓,罪无可赦!传朕旨意,车伸抄家灭族,家产充作军饷!”
“陛下!不要啊!”
车伸被锦衣卫拖走,哭喊声响彻广场,渐渐远去。
广场上的生员们吓得浑身发抖。
有的跪倒在地。
有的偷偷往后退。
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崇祯扫视着他们。
眼神像寒冬的冰,让人不寒而栗。
城外的火炮声越来越近。
安定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是城墙又被轰塌了一角。
天空中的乌云终于裂开。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生员们的脸上,也打在崇祯的铠甲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他没有下令处置剩下的生员。
只是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着龙袍和铠甲。
孝陵卫将士们手持长枪,警惕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生员。
广场上只剩下雨声、远处的炮声和生员们压抑的哭声。
崇祯的目光望向西城的方向。
那里火光冲天,喊杀声隐约可闻。
他知道,处置这些生员只是小事。
城外的李自成和姜镶,才是真正的威胁。
可这些生员背后的东林党,像附骨之疽,不彻底清除,大明永无宁日。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握紧腰间的佩剑。
剑鞘上的水珠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剩下的生员们会如何处置?
东林党会不会再有新的反扑?
西城的防线还能守住多久?
一连串的问题悬在心头。
暴雨之中,承天门广场上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