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虎子十有八九是诈降，你带五千精锐前往霸州西门，切记只在外围设伏，不可贸然入城！”
朱由检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城门打开后有异常，立刻鸣号为信，黄得功会率军驰援；若顺军真有内讧，再相机行事，务必保全兵力！”
朱由检继续补充道。
王承恩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将密旨送到唐将军帐中，绝不让消息泄露！”
夜色中，王承恩提着灯笼快步穿梭在军营。
灯笼的光晕在帐篷间摇晃，映出巡逻兵士挺拔的身影。
唐通接到密旨时，正在擦拭佩刀。
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看完密旨，重重拍在桌案上：“好个崇祯陛下，心思缜密！”
“来人，传我将令，挑选五千精锐，每人带足干粮和火铳，三更时分在营外集结，另外派二十名斥候，提前潜入霸州西门附近，探查虚实！”
亲兵领命而去。
唐通望着帐外的夜色，眉头紧锁。
他打了半辈子仗，深知诈降的凶险。
这一夜，注定无眠。
营中各处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却透着一股紧绷的肃杀。
伙房里，几口大铁锅冒着热气。
肉香混杂着麦香飘满整个营地。
厨子老张正用大铁勺搅动锅里的炖肉。
脸上满是郑重：“都给我炖烂点！”
“弟兄们明日要拼命，得让他们吃顿饱的！”
旁边的小徒弟应道：“张师傅，陛下特批了十头猪、五十石麦子，说是让弟兄们战前吃好，这可是咱跟着陛下以来，吃得最阔气的一顿了！”
老张叹了口气：“陛下不容易啊，为了咱们这些兵士，连内帑都掏出来了。”
“明日要是不把顺军打跑，咱都对不起这碗肉！”
兵士们捧着粗瓷碗，蹲在帐篷外大口吃着。
没人说话，却吃得格外认真。
有的兵士吃完后，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借着灯笼的光，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那是给家里的家书，不知明日决战后，还能不能送到亲人手中。
一名年轻兵士写道：“娘，儿在军中吃了肉，陛下待咱好，明日打仗若儿回不来，让妹妹好好嫁人，勿念。”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决绝。
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写，明日打赢了，咱一起把家书寄回去！”
年轻兵士点点头，抹了把眼睛，将家书仔细折好，塞进贴身处。
朱由检没有回中军大帐，而是披着一件素色披风，独自在营中巡视。
他看到兵士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看到他们写家书时的凝重。
心中一阵发酸。
这些都是大明的子民，是保卫江山的脊梁。
以往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忍受军饷克扣。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谁愿背井离乡打仗？
“皇爷，夜深了，露重，您还是回帐歇息吧，明日还要亲征呢！”
王承恩提着披风跟上来，轻声劝道。
朱由检摇摇头。
目光落在一名正在给伤口换药的兵士身上。
那兵士腿上缠着绷带，渗出血迹，却笑着对同伴说：“明日我要冲在最前面，杀几个流贼，说不定能立个功，让陛下给咱娘分亩好地！”
朱由检走上前，蹲下身，拿起兵士身边的药瓶，亲手给他撒上药粉。
兵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朱由检按住：“别动，好好养伤，明日打仗，保命要紧。”
“陛下……”
兵士眼眶一红，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重重磕头：“臣…… 臣定不负陛下！”
朱由检扶起他，站起身时，披风下摆沾了泥土，却毫不在意。
他走到伙房外，闻到浓郁的肉香。
老张连忙迎上来：“陛下，您还没吃饭吧？我给您盛碗肉！”
朱由检摆摆手：“不必了，给伤兵们多留些，朕吃碗粥就好。”
他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轻声道：“以后，只要大明还在，兵士们就不能缺了吃喝，他们的家眷，朕也会安顿好。”
老张愣了愣，突然跪倒在地：“陛下圣明！咱大明有您这样的皇帝，肯定能打赢流贼！”
天快亮时，唐通已率领五千精锐抵达霸州西门外的密林。
斥候回报，西门附近隐约有顺军兵士活动，却不见大规模集结。
“传令下去，将士们隐蔽待命，火铳手瞄准城门，只要看到顺军有埋伏的迹象，立刻开火！”
唐通躲在树后，目光紧盯着西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
与此同时，黄得功的军营里，亲兵端来一碗炒面，还有一小碟咸菜。
炒面是用新磨的麦子炒的，还拌了点猪油，香气扑鼻。
这是伙房特意给将领准备的，兵士们吃的是杂粮饼和炖肉。
黄得功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炒面，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
他想起昨日陛下承诺的粮草和军饷。
想起夜里巡营时看到的景象：兵士们把省下来的肉塞进怀里，说要留给家里的孩子；伤兵们缠着绷带，却还在磨着刀枪。
更想起自己率军勤王时，沿途看到的流民遍地，饿殍遍野。
那时他以为大明真的要完了，可到了黄村大营，他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兵士们有饭吃，有衣穿，有了打胜仗的底气，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皇帝带来的。
亲兵见他发愣，轻声道：“将军，炒面要凉了。”
黄得功回过神，将炒面送进嘴里。
粗糙的炒面带着猪油的香味，却让他喉咙发紧。
他嚼着炒面，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碗里，溅起细小的油星。
他哽咽着，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有此圣君，大明幸矣……”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疾驰而来，高声喊道：“将军！霸州西门开了！虎子带着几十人在城门口招手，说要接应明军入城！”
黄得功猛地站起身，碗里的炒面撒了一地。
他拔出腰间佩刀，刀刃在晨光中闪着寒芒。
高声下令：“传我将令，全军出击，驰援唐将军！若顺军敢设伏，老子今日就踏平霸州！”
兵士们闻声而动，马蹄声震耳欲聋，朝着霸州方向疾驰而去。
而此时的霸州西门，虎子站在城楼上，朝着密林方向挥手，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城门后，刘芳亮亲率一万精锐埋伏在两侧。
弓箭手搭弓上弦，火铳手瞄准城门，只等明军入城，便要将其一网打尽。
密林里，唐通看着城门口的虎子，眼神一沉，举起了右手。
他看到虎子身后的城门缝里，隐约闪过顺军的铠甲反光。
他正要下令开火，却见虎子突然举起一面红旗，用力挥舞起来。
城门口的顺军兵士们立刻躁动起来，有的甚至冲出城门，朝着密林方向高喊：“明军弟兄快进来！我们是高将军旧部，要归顺朝廷！”
唐通的右手僵在半空，心中惊疑不定。
这到底是真归顺，还是顺军的奸计？
而远处疾驰而来的黄得功大军，已经能看到霸州的城墙。
他高声喊道：“唐将军何在？老子来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