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门的夜色浓如墨。
孝陵卫将士趴在城墙根下,铠甲与砖石贴合,呼吸压得极轻。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
城门内侧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靠近城门,正是闯逆的同党,手里拿着撬棍,试图撬开城门的铁锁。
“动手!”
张世泽低喝一声。
孝陵卫将士如猛虎扑食般冲出,刀剑出鞘的寒光划破夜色。
黑影们猝不及防,惨叫着反抗。
却根本不是孝陵卫的对手,没过多久就被全部制服,捆成了粽子。
“带走!严加审讯,挖出所有余孽!”
张世泽挥手示意。
将士们拖拽着俘虏,消失在夜色中,城门依旧紧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刚亮,菜市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比昨日处决逆党时人还多。
近两千名逆党同党、家属被押到刑场。
男女老幼排成长长的队伍,有的哭喊,有的麻木,有的还在咒骂。
百姓们站在警戒线外,反应各异。
农妇捂住孩子的眼睛,不让他看这血腥场面。
挑担的货郎踮着脚欢呼,喊着“杀得好”。
年迈的老者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
“这也太狠了吧,连孩子都要杀?”
有人小声议论。
“你忘了闯逆进城后的惨状?这些人都是逆党亲属,留着就是后患!”
立刻有人反驳。
刑场高台上,魏藻德穿着官袍,脸色比昨日更白。
他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旁边的观斩官员们,有的低着头,不敢看台下。
有的偷偷抹汗,双腿发抖。
还有一个年轻的主事,实在忍不住,转身就往人群外跑,一边跑一边吐,引来百姓们一阵哄笑。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原来这么胆小!”
“连杀人都不敢看,还怎么为百姓做主?”
议论声传到官员们耳朵里。
他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没人敢反驳。
昨日崇祯已经下旨,谁要是敢为逆党求情,一律按同党论处。
午时一到,刽子手举起大刀。
寒光闪过,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菜市口的黄土,顺着地势往下淌,汇成小小的血洼。
魏藻德闭着眼,双手紧紧攥着官袍的衣角。
直到听到刽子手报数“斩讫”,才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地宣布:“逆党同党,尽数伏诛,钦此!”
百姓们的欢呼声和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喊着“陛下万岁”。
有人却在小声嘀咕:“这皇帝到底是好是坏?杀这么多人,也太狠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魏藻德的心里。
也通过东厂番子的耳朵,传到了紫禁城的暖阁里。
暖阁里,朱由检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杯凉茶,却没喝。
王承恩躬身汇报:“皇爷,菜市口处决完毕,共斩逆党同党一千九百七十三人,包括老幼妇孺一百二十七人。百姓们反应不一,有欢呼的,也有私下议论皇爷嗜杀的。”
朱由检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沿,沉默了很久。
才缓缓开口:“一千九百七十三人……还有一百多个孩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眼神里闪过一丝自责:“朕是不是……真的太狠了?”
王承恩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阳光。
喃喃道:“朕本想只杀首恶,可骆养性、陈演他们,党羽遍布朝野,亲属也多有参与,若是不斩草除根,日后必定死灰复燃。”
他想起历史上那些斩草不除根的教训。
汉初的诸吕之乱,唐初的玄武门之变,每一次都是因为心慈手软,才引发更大的祸乱。
“不行,不能停!”
朱由检猛地握紧拳头,眼神里的自责被坚定取代。
“传朕口谕,让出京的缇骑加快速度,所有在册的逆党钦犯,无论老幼,就地格杀,无需再报!”
“奴婢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旨,心里却叹了口气。
皇爷还是选择了铁血之路。
就在这时,李若链匆匆走进暖阁,单膝跪地:“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讲。”
朱由检转身,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李若链抬起头,脸色凝重:“陛下,臣彻查锦衣卫后发现,北镇抚司已被前指挥使骆养性彻底渗透,从千户到校尉,有近七成是他的心腹!之前疯汉闯宫,就是北镇抚司的人故意放行,臣的安保,形同虚设!”
朱由检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说什么?北镇抚司七成都是骆养性的人?”
“是!”
李若链道,“骆养性担任指挥使多年,暗中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北镇抚司早已成了他的私人势力。若不是这次彻查,臣还被蒙在鼓里!”
朱由检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锦衣卫署的位置:“好一个骆养性,死了还留下这么大的隐患!你有什么办法?”
李若链道:“臣恳请陛下,将锦衣卫南镇抚司与北镇抚司人员整体调换!南镇抚司一直无权无实,人员都是臣亲自挑选的,忠诚可靠,调换之后,可彻底清除骆养性的残余势力!”
朱由检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准了!你即刻去办,务必小心谨慎,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臣遵旨!”
李若链躬身领旨,转身快步离去。
夜幕降临,紫禁城笼罩在夜色中。
暖阁里的烛火摇曳,映照着朱由检的身影。
周皇后端着一碗参汤走进来,放在桌上,轻声道:“陛下,夜深了,喝碗参汤歇歇吧。”
朱由检没有动,只是看着烛火,沉默不语。
周皇后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心疼地说:“陛下,菜市口杀了近两千人,连孩子都没放过,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民间也有怨言。臣妾知道陛下是为了大明,可杀戮太重,恐会失了民心啊。”
朱由检转过头,看着周皇后,眼神复杂:“民心?皇后,你可知朕为何要杀这么多人?”
他指着窗外:“这满朝文武,这宫墙内外,早已烂透了!骆养性的人都渗透到锦衣卫的核心了,朕的身边全是敌人!今日朕若对他们仁慈,明日你我的床头,或许悬着的就是你我的人头!”
周皇后的脸色一白,连忙道:“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那些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
朱由检冷笑一声,“骆养性的儿子,才十岁就敢辱骂朕,说朕是昏君,这样的孩子,长大了难道不是另一个骆养性?”
他轻轻推开周皇后的手,语气冰冷:“朕不想有朝一日,你或者我们的皇子,成为别人刀下哀求的亡魂。这个恶名,就让朕一人来背吧。”
周皇后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眼圈泛红,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劝谏的话。
她知道,现在的朱由检,已经不是那个会听她劝谏的丈夫了,他是大明的皇帝,是决心用铁血手段拯救王朝的君主。
朱由检走到暖阁门口,提高音量:“李春!”
“奴婢在!”
太监李春连忙跑进来,躬身待命。
“告诉王承恩,让他转告魏藻德,整顿锦衣卫的方案,朕准了!”
朱由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不必顾忌风言风语,谁敢非议,就让东厂去查,查到一个,处置一个!”
“奴婢遵旨!”
李春躬身应道。
朱由检的目光扫过周皇后苍白的面容,最终定格在摇曳的烛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另外,传朕口谕给出京的缇骑,加快进度,务必在三日内,将所有逆党钦犯斩尽杀绝,朕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夜色更浓了,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李春快步走出暖阁,去传达皇帝的旨意,脚步声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
周皇后站在暖阁里,看着朱由检的背影,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知道,丈夫的这条路,注定充满血腥和孤独,而大明的未来,也在这铁血的政策中,变得扑朔迷离。
李若链已经开始调动南镇抚司的人手,准备连夜调换北镇抚司的人员。
锦衣卫内部的清洗,即将开始。
魏藻德接到旨意后,连夜召集手下,部署整顿锦衣卫的事宜。
他的脸上满是惶恐和疲惫。
他知道,执行这个疯狂的计划,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出京的缇骑接到口谕后,快马加鞭,朝着各地的逆党钦犯赶去。
他们的马蹄声踏碎了夜色,也踏向了一场更大的血腥。
朱由检站在暖阁门口,望着沉沉的夜色,眼神冰冷而坚定。
他不知道,自己的铁血政策,到底能不能拯救大明。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后世口中的“暴君”。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远处的天际线上,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一场由他掀起的、席卷整个大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