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篮悬在城墙半空。
白广恩能清晰看见城上弓箭手紧绷的脸。
城下的烟尘越来越近。
大顺军的呐喊声已隐约可闻。
“周将军!再犹豫就晚了!”
白广恩急得跺脚,吊篮晃得更厉害。
“我带的五千弟兄虽不是精锐,但能当敢死队!总比让闯逆瓮中捉鳖强!”
周遇吉握着佩刀的手青筋暴起。
刚要下令收篮擒人,身后突然传来太监的尖嗓:“且慢!”
李凤翔迈着小碎步赶来,蟒纹宦官袍下摆扫过城砖。
他凑到周遇吉身边,压低声音:“周将军,杀不得啊!”
“李监军这话什么意思?”
周遇吉皱眉。
“白广恩反复无常,留着必是祸患!”
“祸患是小,李岩是大。”
李凤翔捻着山羊胡。
“咱家奉皇爷旨意监军,这李岩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献到京城是泼天大功!杀了白广恩,谁能证明李岩是真擒不是假绑?”
周遇吉回头瞪着吊篮里的白广恩。
又看向城下越来越近的大顺军旗帜,咬牙道:“他若敢作乱,我先斩了他!”
他对士卒喝令:“收篮!”
绞盘转动,吊篮缓缓上升。
白广恩刚踏上城楼,就被两名校尉按在地上,绣春刀架在了脖子上。
“周将军!我献了李岩,你怎还动手?”
白广恩挣扎着喊道。
“待我验明李岩身份,再饶你狗命!”
周遇吉对杜虎道,“带他下去看管,没我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触!”
杜虎押着白广恩离去。
李凤翔凑上来:“周将军,代州城墙已破一角,守军不足一万,闯逆主力将至,这城守不住了。”
周遇吉走到箭楼,望着城下的大顺军阵列,沉声道:“只能退往宁武关,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那李岩怎么办?”
李凤翔问。
“你带百名亲兵押解李岩先行回京。”
周遇吉道。
“路上小心,闯逆定会派人劫夺。”
李凤翔点头:“咱家明白,这功劳咱家可不会让给别人!”
三更时分,代州城门悄悄打开。
周遇吉率主力出城,白广恩被解了绑,披甲持矛站在队伍前列。
“周将军,我带的弟兄熟悉代州周边地形,我来当先锋!”
白广恩主动请战。
周遇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队伍刚进入城西的芦苇荡,两侧突然响起号角声。
大顺军伏兵四起,火把照亮了夜空。
“周遇吉!拿命来!”
李过挥舞着大砍刀冲来,身后士卒如潮水般涌上。
“列阵迎敌!”
周遇吉高声下令,明军士卒迅速组成方阵,弓箭齐发。
箭矢穿透芦苇,射倒一片大顺军。
但对方人数太多,很快冲到阵前,刀枪相接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杜虎挥舞着狼牙棒,砸倒一名大顺军将领:“将军快走!我来断后!”
周遇吉刚要冲上去支援,三名大顺军骑兵直奔他而来,长矛直指胸口。
就在这时,白广恩突然策马冲出,长矛刺穿了最前面骑兵的喉咙,大喊:“周将军!跟我走!”
他身后的家丁也跟着冲上来,组成一道人墙,挡住了大顺军的攻势。
周遇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率军跟着白广恩突围。
“杜虎!快撤!”
周遇吉高声喊道。
杜虎回头看了一眼,挥棒砸倒最后一名敌人,刚要转身,李过的大砍刀劈了过来,正中他的后背。
“将军!保重!”
杜虎嘶吼着倒下,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芦苇。
周遇吉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睛通红,却只能咬牙突围。
白广恩率人死死守住突破口,长矛刺弯了就用刀砍,刀刃卷了就用拳头砸。
“快!穿过前面的山口就是宁武关地界!”
白广恩肩头中了一刀,鲜血顺着手臂流到矛杆上,却依旧嘶吼着冲锋。
天色微亮时,残余的明军终于冲出重围,抵达宁武关下。
周遇吉清点人数,原本一万余人的队伍,只剩三千多残兵。
白广恩带来的五千人,也只剩不到一千。
“开门!我是周遇吉!”
周遇吉对着城头喊道。
城门缓缓打开,守将看到浑身是血的明军,连忙迎了上来。
白广恩刚进城,就一头栽倒在地,亲兵连忙上前搀扶。
他咳出一口血,笑道:“周将军,我没骗你吧……”
宁武关城楼上,周遇吉望着远处追来的大顺军,脸色凝重。
“将军,白将军伤势很重,军医说需要静养。”
亲兵禀报。
周遇吉沉默片刻,道:“把我的伤药送过去,告诉他,好好养伤,宁武关还要靠他。”
亲兵愣了一下,随即应声而去。
没过多久,城外传来马蹄声,一名斥候疾驰而来:“将军!李自成大军已到关下,营寨连绵数十里,看不到尽头!”
周遇吉走到城楼边,果然看到远处烟尘滚滚,大顺军的旗帜在风中飘扬,气势骇人。
“传我命令,加固城墙,备好滚石、热油,所有将士轮流守城,不准有丝毫懈怠!”
周遇吉下令道。
与此同时,北京乾清宫内,朱由检正看着李凤翔送来的奏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岩果然有大用,招供了不少大顺军的部署。”
他对王承恩道,“咱家,锦衣卫最近整顿得怎么样了?”
王承恩躬身道:“回皇爷,旧部已清理得差不多了,那些勾结文官的校尉,都打入了诏狱,新任的北镇抚司指挥使刘侨,是忠心耿耿之人。”
“做得好。”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殿中,“朕要让所有人知道,敢阻挠朕整顿朝纲的,无论是文官还是锦衣卫,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拿起一份奏折,上面是弹劾刘侨的内容,落款是几名旧锦衣卫的党羽。
“这些人,还不死心啊。”
朱由检把奏折扔在地上,“传朕旨意,将弹劾刘侨的几人革职查办,抄没家产,家人流放辽东!”
王承恩心中一凛,连忙应道:“奴婢遵旨!”
朱由检走到窗前,望着宁武关的方向,沉声道:“周遇吉和白广恩,可一定要守住宁武关,朕的新军还需要时间训练……”
就在这时,刘侨求见,手里拿着一份密报:“陛下,查到白广恩在投降李自成前,曾与东林党官员有过书信往来。”
朱由检接过密报,仔细看了起来,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王承恩,”
朱由检道,“传朕密旨,让李凤翔在宁武关监视白广恩,若他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王承恩躬身道:“奴婢遵旨!”
密旨写好后,由缇骑星夜送往宁武关。
此时的宁武关城下,李自成的劝降信已经送到了周遇吉手中。
周遇吉看完信,直接扔在地上,用脚踩得粉碎:“李自成匹夫,也敢劝朕投降!”
他拿起弓箭,对准城下的大顺军使者,一箭射穿了对方的肩膀:“滚回去告诉李自成,想过宁武关,先踏过我周遇吉的尸体!”
使者惨叫着被拖回营中,李自成得知后,怒不可遏,下令次日清晨,对宁武关发动总攻。
宁武关的将士们都知道,一场生死决战,即将来临。
而城楼上的周遇吉不知道,北京送来的那道密旨,已经快马加鞭地抵达了李凤翔手中。
李凤翔拿着密旨,站在宁武关的城楼上,望着白广恩养伤的营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对着身边的亲兵低声道:“去请白将军,就说有要事商议,关于联手御敌的计策。”
亲兵应声而去。
营帐内的白广恩刚敷好药,听到李凤翔相邀,挣扎着站起身,对亲兵道:“扶我过去,监军找我,定是有重要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刚赢得周遇吉的一丝信任,却已陷入了来自京城的致命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