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的哭腔在隔离区上空回荡,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
后半句话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以谢天谴!”
吴又可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方正化。
他声音发颤,却带着坚定:“方提督,此事绝不能让陛下动摇!”
“皇后太子的病,我能治!太医院束手无策,正是因为他们认不清病症!”
方正化脸色凝重。
“吴先生放心,咱家这就带你入宫,当面跟皇爷说清楚!”
张世泽拔剑出鞘。
“我护送你们!谁敢拦路,别怪我刀下无情!”
三人刚要动身,京营方向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禁军气喘吁吁地跑来。
“吴先生!方提督!京营出事了!好多士兵不肯服药,说药里有毒,还打碎了药碗,现在营里乱成一团!”
吴又可瞳孔骤缩。
药是他亲自配的,绝不可能有毒,难道又有人动手脚?
“快回京营!”
“晚了就来不及了!”
京营辕门内,士兵们围着药灶,个个面带怒容。
几名负责煎药的医官被围在中间,瑟瑟发抖。
“这药根本不能喝!昨天张三喝了就肚子疼,今天李四直接晕过去了!”
“肯定是那妖医搞的鬼!想毒死我们,好让闯逆进城!”
“把药都倒了!我们不喝这毒药!”
一名士兵情绪激动,举起手中的药碗。
“哗啦” 一声,药碗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汤溅了一地,药渣散落在青石板上。
吴又可快步上前,蹲下身。
他手指捻起一撮药渣,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翻看。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不是我配的药!”
他站起身,声音洪亮,压过了士兵的喧哗。
“我配的药里有甘草、金银花、连翘,药汤是淡黄色,气味清香,而这药渣里,有川乌的碎屑,气味辛辣,颜色发黑!”
“川乌是剧毒之物,少量即可让人腹痛晕厥,过量则当场毙命!是谁改了我的药方?”
士兵们愣住了,互相看着对方,骚动渐渐平息。
张世泽脸色一怒,拔出佩刀指向医官。
“说!是谁让你们加的川乌?”
医官们吓得连连磕头。
“张将军饶命!是…… 是太医院的刘御医,他说吴先生的方子太寒凉,让我们加些川乌调和,我们也不知道是毒药啊!”
吴又可眼神一冷。
又是太医院!看来翁炳实的死,绝非简单的染疫!
他拉着方正化走到一旁,压低声音。
“方提督,这绝非简单的调方,是有人故意下毒,想破坏抗疫,甚至可能与翁院判的死有关!”
方正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吴先生的意思是,翁院判是被人灭口?”
“十有八九!”
吴又可点头。
“翁院判一直按古方治病,却突然染疫身亡,如今我的药方又被人下毒,背后一定有庞大的阴谋!”
“你先稳住京营,用泻药给服了毒的士兵排毒,再重新按原方煎药。”
方正化沉声道。
“咱家现在就入宫,向皇爷禀报此事!”
乾清宫内,崇祯正焦躁地踱步。
皇后和太子染病的消息让他坐立不安。
“皇爷,方正化求见,说有紧急要事禀报!”
李凤翔的声音传来。
“让他进来!”
崇祯连忙道。
方正化快步走进殿内,躬身道。
“皇爷,京营出大事了!有人在吴先生的药里加了川乌剧毒,想谋害士兵,破坏抗疫!”
崇祯脸色骤变,猛地一拍案。
“岂有此理!是谁这么大胆?”
“是太医院的刘御医,说是奉了谁的命令,还不清楚。”
方正化继续道。
“吴先生怀疑,这背后的人,可能就是害死翁炳实院判的凶手!翁院判或许不是染疫而亡,是被人灭口!”
崇祯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手指攥得发白。
“翁炳实…… 他死得确实蹊跷,太医院上报说是染疫,可他一直诊治病人,防护得当,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他来回踱步,突然停下。
“传朕密旨!令东厂提督王承恩、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立刻暗中调查此事,彻查刘御医,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记住,此事绝密,不能打草惊蛇!若有半点泄露,提头来见!”
方正化躬身应道。
“奴婢遵旨!”
转身离去时,他能感受到崇祯身上的滔天怒火,那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愤怒。
当夜,月色如墨,翁炳实的府邸一片寂静。
王承恩身着夜行衣,带着数十名东厂番子,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府邸内,只有正房还亮着烛火,隐约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
王承恩做了个手势,番子们立刻散开,将正房团团围住。
“动手!”
王承恩一声令下,番子们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内,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被突然闯入的番子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是谁?竟敢闯私宅!”
那女子正是翁炳实的遗孀谢氏,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撒泼打滚。
“救命啊!有人抢劫了!”
王承恩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把人带走!”
番子们上前,将谢氏和那男子拖拽下床,用绳索捆住。
男子吓得浑身发抖,瘫在地上。
“大人饶命!我只是来做客的!”
“做客?”
王承恩走到床边,拿起一件男子的外套,扔在他面前。
“深更半夜,衣衫不整,这叫做客?”
谢氏见状,立刻变了脸色,指着男子哭诉。
“大人!是他!是他强迫我的!我丈夫刚死,他就来骚扰我,我不从,他就威胁我!”
男子急得大喊。
“你胡说!明明是你勾引我!说翁炳实死了,家产都是你的,只要跟你好,就分我一半!”
两人互相指责,吵得不可开交。
王承恩眼神一冷,对身边的掌刑千户李有成道。
“带下去,分开审讯!我倒要看看,谁在撒谎!”
番子们将两人拖出房间,谢氏的哭喊和男子的辩解声渐渐远去。
李有成在屋内搜查,突然发现床底有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银票和一封书信。
“督公,有发现!”
李有成将木盒递给王承恩。
王承恩打开书信,上面的字迹潦草,写着 “翁院判碍事,已除之,后续之事,按计划进行”,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 “李” 字。
“李?”
王承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这男子,姓李啊。”
审讯室里,谢氏被吓得魂不守舍,没等用刑,就全招了。
“大人,我说!我说!”
谢氏哭喊道。
“那男子叫李善财,是太医院一个大人的远房侄子!他说我丈夫挡了别人的路,只要配合除掉他,就给我万两白银!”
“我丈夫是被他们毒死的!说是染疫,其实是喝了加了毒药的汤药!”
王承恩立刻让人把李善财带进来,当着他的面,把谢氏的供词说了一遍。
李善财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却还想狡辩。
“她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太医院的大人!”
“不认识?”
王承恩将那封书信扔在他面前。
“这上面的‘李’字,难道是巧合?”
李有成上前一步,一把将李善财踹倒在地,厉声喝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东厂王督公!到了这儿,还敢狡辩?”
李善财趴在地上,抬头看着王承恩冰冷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脱口而出。
“叔父救我!我……”
话一出口,他瞬间僵住,脸色惨白如纸。
他说漏嘴了!
王承恩脸上的笑容愈发诡异,缓缓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杂家倒想看看,你那位在太医院的‘叔父’,这次还怎么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