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的怒吼在乾清宫内回荡。
那吼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
午门外的东林党官员听到吼声。
喧哗声瞬间平息。
个个面面相觑,露出惶恐之色。
“王承恩!”
朱由检猛地转身,眼神狠厉。
“传朕旨意,东林党聚众闹事,扰乱军心,为首者一律拿下,押入东厂大牢!”
“其余官员,限半个时辰内散去,再敢逗留者,以通敌论处!”
王承恩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他刚要转身。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哨骑跌跌撞撞闯入,浑身是血,跪倒在地。
“陛下!大事不好!李自成东路大军,由刘芳亮率领,已突破保定防线,兵锋直指京畿,离京城不足百里了!”
朱由检浑身一震。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龙椅扶手才站稳。
东林党的闹事、卫所的崩坏、清军的压境,如今又加上李自成的东路军。
大明的天,似乎真的要塌了。
他的脖子上凉飕飕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内心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知道,自己是大明的皇帝,不能倒下。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走到案前,抓起朱笔,快速写下三道圣旨。
“第一道,令吴三桂放弃宁远,率关宁铁骑火速入关,驰援京城,沿途不得延误!”
“第二道,令京畿各府县实行坚壁清野,粮草全部运入京城,百姓迁入城内,凡敢私藏粮草、通敌资敌者,诛灭九族!”
“第三道,令保定总兵王承胤死守涿州,拖延流贼进军速度,若丢失阵地,提头来见!”
王承恩接过圣旨,刚要离去。
朱由检又补充道:“告诉王承胤,朕给不了他援军,只能给他人头落地的警告!他若敢退,朕不仅要杀他,还要诛他十族!”
“奴婢遵旨!”
王承恩不敢耽搁,快步走出大殿,安排缇骑八百里加急传旨。
殿内只剩下朱由检一人。
他瘫坐在龙椅上,双手撑着额头,疲惫不堪。
外有清军、闯军两路夹击,内有党争、贪腐、卫所崩坏。
大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他忽然想起了陈奇瑜,想起了当年的车厢峡之战。
那是朱由检七年,陈奇瑜出任五省总督,围剿李自成、张献忠等流贼。
他用兵如神,将数十万流贼围困在车厢峡。
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流贼粮草断绝,又遭遇连日大雨,弓箭受潮,马匹饿死,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当时,李自成、张献忠走投无路,假意投降,派使者带着重金贿赂陈奇瑜的部下。
陈奇瑜是文武全才,剿匪初期威名赫赫,让流贼闻风丧胆。
可他太过倨傲,对自己的计谋异常自信,又过分信任被贿赂的部下,对官军的实力估计不足,竟真的相信了流贼的诈降。
他上书朝廷,请求接受投降,将流贼遣散回乡。
朱由检当时急于平定内乱,批准了他的请求。
可流贼一出车厢峡,立刻反叛,杀官夺粮,死灰复燃,势力越来越大,最终成了大明的心腹大患。
“陈奇瑜啊陈奇瑜……”
朱由检喃喃自语,眼神复杂。
“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毁于倨傲轻敌,若当年你能一举歼灭流贼,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但如今,朱由检别无选择。
陈奇瑜虽有过,却也是如今朝中为数不多能打仗、敢打仗的将领。
他只能寄希望于陈奇瑜能吸取当年的教训,整顿好亲军卫所,带来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王平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陛下,东林党为首的三名官员已被拿下,其余官员尽数散去,文昌街及各城门秩序已恢复稳定。”
朱由检点了点头,声音沙哑。
“做得好。王平,你即刻前往五城兵马司,调集所有兵力,加固京城九门防御,严查城内奸细,凡形迹可疑者,一律先抓后审!”
“属下遵令!”
王平起身离去,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京城的空气里,似乎已经弥漫着战争的气息。
他能想象到,城外的田野里,流贼的马蹄正在逼近。
边关的战场上,清军的刀枪正在挥舞。
而城内,还有无数隐藏的蛀虫和奸细,随时可能发难。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作为皇帝,他坐拥天下,却连自己的子民、自己的江山都保护不了。
他想起了正德帝,那个传说中落水暴毙的皇帝。
世人都说正德荒淫无道,可朱由检现在却有些羡慕他。
至少正德活得肆意,不用像他这样,每日在焦虑、恐慌、愤怒中挣扎,背负着王朝覆灭的风险。
“朕不能输!”
朱由检低声嘶吼,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
“大明不能亡!朕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守住这京城,守住这大明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转身回到殿内,重新坐回龙椅,拿起案上的奏折。
那是各地报来的军情和灾情。
每一份奏折,都像一把尖刀,刺在他的心上。
保定失守的消息很快传来。
总兵王承胤果然畏惧流贼,未作抵抗便弃城而逃。
朱由检看完奏折,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
“懦夫!无耻懦夫!”
他对王承恩道:“传朕旨意,通缉王承胤,凡能擒杀他者,赏白银万两,官升三级!另外,令陈奇瑜加速入京,接管京营部分兵权,协同张世泽布防!”
“奴婢遵旨!”
王承恩躬身道。
“皇爷,陈奇瑜的奏报刚到,他已查完沿途卫所,斩杀贪腐军官数十人,整顿兵士五千余人,如今正星夜兼程赶来,预计明日便可抵达京城!”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好!好!陈奇瑜,朕只盼你此次能吸取教训,不要再让朕失望!”
他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车厢峡的景象。
当年,陈奇瑜若能不听信诈降,若能再坚持几日,流贼便会全军覆没,大明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可世事没有如果。
如今,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有过重大失误,却也能力出众的将领身上。
夜色渐深,乾清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朱由检没有睡意,他坐在案前,亲手绘制京城防御图。
标注着每一处城门、每一处隘口、每一支军队的部署。
王承恩端来一碗参茶。
“皇爷,夜深了,喝碗参茶暖暖身子,龙体要紧。”
朱由检接过参茶,却没有喝,只是放在案上。
“朕睡不着。城外流贼环伺,城内人心惶惶,朕如何能睡?”
他看着防御图,喃喃道。
“关宁铁骑还在路上,京营新兵尚未完全整顿,亲军卫所不堪大用,朕能依靠的,只有张世泽和即将到来的陈奇瑜了。”
王承恩劝道。
“皇爷,吉人自有天相,大明气数未尽,定会有转机的。”
朱由检苦笑一声。
“转机?转机需要人去争,去拼!朕已经没有退路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太监李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狂喜,一边跑一边高喊。
“皇爷!大喜事儿!天大的大喜事儿!”
朱由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问道。
“什么喜事?是关宁铁骑到了?还是陈奇瑜提前抵达了?”
李春跑到殿中,跪倒在地,喘着粗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皇爷,都不是!是…… 是陈奇瑜大人在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