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连忙躬身。
“奴婢这就去传旨给御膳房,备些清淡的夜宵,再增派两队宿卫守在殿外。”
朱由检挥了挥手。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王承恩轻手轻脚退出去。
刚掩上御书房的门,就见廊下站着个纤细的身影,正是顾媚。
她换了身月白色宫装,手里抱着一张古琴,鬓边别着那支银簪。
她神色平静得有些反常。
“顾姑娘,陛下已经歇息了,要弹琴明日再来吧。”
王承恩皱眉。
深夜宫禁森严,她怎么会出现在乾清宫附近。
顾媚屈膝行礼,声音轻柔。
“王公公,臣妾新练了一曲《思君》,想着陛下为国事操劳,特来弹给陛下解乏,还请公公通融。”
她抬手拂过琴弦,发出一串清越的声响。
御书房内的朱由检听到琴声,眉头微蹙。
“让她进来。”
顾媚抱着古琴走进御书房,炉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走到御案前,躬身放下古琴。
指尖刚碰到琴弦,突然从琴腹抽出一柄三寸短刃,朝着朱由检心口刺去。
“狗皇帝!我丈夫的冤屈,今日便要你偿命!”
短刃寒光闪烁,距离朱由检心口只剩半尺。
朱由检反应极快,猛地掀翻御案。
笔墨纸砚散落一地,砚台砸在顾媚膝盖上。
顾媚吃痛跪倒,短刃脱手飞出,扎在廊柱上,嗡嗡作响。
宿卫闻声冲进来,瞬间将顾媚按在地上,反剪了双手。
朱由检喘着粗气,指着顾媚,脸色铁青。
“拖下去!严刑拷打!查清楚她背后还有没有同党!”
“陛下饶命!”
顾媚挣扎着抬头,头发散乱,眼神却依旧狠厉。
“我丈夫龚鼎孳只因弹劾杨嗣昌,就被你贬谪流放,客死途中!我刺杀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无关!”
朱由检一怔,随即冷笑。
“龚鼎孳党附东林,结党营私,贬他是朕的旨意!你竟敢为逆臣报仇,好大的胆子!”
这时,周皇后带着容儿匆匆赶来。
看到地上的短刃和被按在地上的顾媚,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陛下!臣妾…… 臣妾罪该万死!”
周皇后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是臣妾一时心软,收留了她,没查她的底细,才酿成今日之祸!”
朱由检看着周皇后,眼神里满是失望。
“你总说女子柔弱需怜惜,可你知不知道,今日若不是朕反应快,早已成了她的刀下鬼!这后宫之事,你以后少插手!”
周皇后伏在地上,不敢应声,肩膀微微颤抖。
王承恩连忙上前。
“皇爷息怒,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善心,只是被奸人蒙蔽了。”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指着顾媚。
“明日午时,将她押到午门斩首示众!传朕旨意,彻查宫中所有宫女太监的底细,凡是罪臣家属,一律发配浣衣局,严加看管!”
“奴婢遵旨!”
内厂提督方正化匆匆赶来,看到御书房的乱象,脸色惨白,跪地请罪。
“皇爷,是奴婢监管不力,让刺客混入乾清宫,求皇爷降罪!”
朱由检盯着他,语气冰冷。
“方正化,你这个内厂提督是怎么当的?连个刺客都防不住!罚你半年俸禄,限你三日之内查清宫中人底细,若有遗漏,提头来见!”
“奴婢谢皇爷开恩,定当尽心查办!”
方正化连连磕头,额头上满是冷汗。
朱由检挥挥手,让宿卫把顾媚拖下去。
又对周皇后道。
“你起来吧,回坤宁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出来。”
周皇后起身,擦了擦眼泪,躬身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朱由检的呼吸声和炉火的噼啪声。
王承恩收拾着地上的笔墨,轻声道。
“皇爷,李春一直在殿外候着,他今晚当值,刚才也是他第一个冲进来的。”
朱由检抬头,看向殿外那个挺拔的身影。
李春是他身边的小太监,跟着他五年了,做事谨慎,从不掺和宫中争斗,一直默默做事。
“让他进来。”
李春走进来,躬身行礼。
“奴婢参见皇爷。”
朱由检看着他。
“刚才你反应最快,赏你白银五十两。朕提拔你为乾清宫掌印太监,协助王承恩管理乾清宫宿卫,以后这宫禁之事,你多上心。”
李春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连忙磕头。
“奴婢谢皇爷恩典!奴婢定当肝脑涂地,守护皇爷安危!”
他知道,这是他熬了五年才等来的机会,唯有尽心做事,才能保住这份恩宠。
朱由检点点头,让他退下去。
王承恩端来一杯热茶。
“皇爷,李春为人老实,办事稳妥,您提拔他,再合适不过了。”
朱由检接过茶,喝了一口,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
“皇爷,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大人求见!”
朱由检猛地放下茶杯,眼神一沉。
史可法!
去年清军攻打扬州,他下旨让史可法北上勤王,可史可法以 “防备张献忠” 为由,迟迟不动身,直到半年后才慢悠悠地赶来京师。
“他还有脸来见朕!”
朱由检冷笑一声。
“让他在殿外候着!”
王承恩迟疑道。
“皇爷,史大人毕竟是南京兵部尚书,让他在殿外候着,怕是……”
“怕什么?”
朱由检打断他的话。
“他北上勤王,迟到了整整八个月!如今清军都已经拿下金州了,他才来京师,这就是他所谓的‘忠心耿耿’?”
他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廊下那个穿着绯色官袍的身影。
史可法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站在寒风里,却依旧腰杆挺直。
听到里面的动静,史可法上前一步,躬身道。
“臣史可法,叩见陛下!臣罪该万死,未能及时北上,还请陛下治罪!”
朱由检看着他,语气里满是讽刺。
“史大人倒是有胆子来见朕!你可知金州已破,周思昭战死,辽东防线岌岌可危?你在南京享清福的时候,可曾想过边关的将士在流血?”
史可法跪在地上,声音沉稳。
“臣知罪!只是去年张献忠攻打武昌,南京危在旦夕,臣若北上,南京必失!臣只能先击退张献忠,再日夜兼程赶来,这八个月,臣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朱由检刚要开口斥责,王承恩低声提醒。
“皇爷,史大人已经在寒风里跪了半个时辰了,要是冻出好歹,恐失人心。”
朱由检冷哼一声,对殿外喊道。
“进来吧!朕倒要听听,你这个‘迟到的忠臣’,能给朕带来什么好消息……”
廊下的史可法听到这话,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快步朝着暖阁走来。
炉火映在他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带着一丝坚定。
朱由检坐在御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紧紧盯着门口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