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余晖把乌鸡国的城墙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漆。
远远望去，这座城池简直就是佛经里描述的极乐净土复刻版。
城头旌旗招展，每一面旗帜上都绣着巨大的“佛”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空气里飘荡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檀香味道，隐约还能听到城内传来的阵阵梵音诵唱，整齐划一，肃穆庄严。
唐僧勒住缰绳，那张风吹日晒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展笑容。
“阿弥陀佛。”
他双手合十，对着那高耸的城门深深一拜。
“徒弟们，看来这乌鸡国国君也是一位崇尚佛法的大德之人，这般气象，这一路走来除了灵山脚下，为师还是头一回见。”
“这漫天佛光，当真是祥瑞之兆啊。”
猪八戒把九齿钉耙往肩膀上一扛，大长鼻子在那香风里使劲嗅了嗅。
“师父说得对，这地儿看着就有钱。”
“这么大的排场，斋饭肯定差不了，俺老猪闻到了，全是香油味儿，今晚高低得整顿好的。”
只有孙悟空没说话。
他歪坐在马背上，把金箍棒横在膝头，手指在冰凉的铁棒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祥瑞？
这所谓的“佛光”，刺眼得让他想吐。
“猴哥，咋了？”
沙僧挑着担子凑上来，压低了声音。
“我看这守门的兵丁，有点不对劲。”
还得是老实人，直觉有时候比脑子好使。
孙悟空把嘴里叼着的一根狗尾巴草吐掉，下巴冲着城门口那一排全副武装的守卫扬了扬。
“沙师弟，长点心眼。”
“你看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不是寻常守城士兵用的长矛大刀。
那是一把把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暗红色诡异符文的斩马刀。
刀刃并没有开锋，却透着一股子让人骨髓发凉的阴煞之气。
这是专门用来斩鬼镇魂的“镇魂刀”。
什么样的国家，守城门不用兵器，用这种阴损的法器？
“站住！”
一声暴喝打断了师徒几人的低语。
两个身披重甲的守卫大步走来，那脚步声沉重得像是两块铁锭砸在地上。
他们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珠子，在唐僧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
“哪里来的野和尚？”
“不知道乌鸡国现在全城戒严吗？通关文牒拿来！”
声音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猪八戒被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杀气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往沙僧身后缩了半个身位。
“哎呦，这就不是待客之道了吧？俺们可是东土大唐来的圣僧……”
“闭嘴！”
那守卫根本不听解释，手中的镇魂刀猛地往前一递，刀尖几乎贴到了猪八戒的大鼻子上。
“没有文牒，就是奸细。”
“斩！”
这哪里是盘查，分明就是找茬杀人。
唐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佛珠定格在半空。
他没想到这“佛国”的守卫，脾气比山里的妖怪还要暴躁。
“阿弥陀佛，贫僧确有文牒……”
唐僧手忙脚乱地去翻包袱。
孙悟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几步走到那守卫面前，直接挡住了唐僧。
他也不掏文牒，只是把那张毛雷公脸凑到守卫的青铜面具前，呲牙一笑。
“统子，给他开个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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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本还没吃完的经书残卷，在那守卫眼前晃了一下。
“看清楚了？”
“这是如来佛祖亲笔签名的VIp通行证，还有玉皇大帝的防伪钢印。”
“看懂了吗？”
在那守卫的视野里，孙悟空手里拿的哪里是破书，分明是一卷金光万丈、瑞气千条的天庭圣旨。
那原本麻木的眼珠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看……看懂了。”
守卫机械地点了点头，身体僵硬地往旁边侧开一步，让出了一条道。
“放行！”
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一股比城外浓郁百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差点把猪八戒给呛个跟头。
“这就行了？”
猪八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悟空。
“猴哥，你刚那是什么法术？教教俺呗，以后化缘岂不是想要啥有啥？”
孙悟空一巴掌拍在猪八戒的脑门上。
“少废话，进城。”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把嘴闭严实了。”
“这地方，邪性得很。”
一行人穿过城门洞，眼前的景象瞬间开阔。
但紧接着，所有人都沉默了。
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金色的佛幡。
街上行人不少，却安静得让人心慌。
没有叫卖声，没有孩童的嬉闹声，甚至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所有人都穿着灰色的布袍，手里捏着念珠，低着头，脚下步伐匆匆。
他们面黄肌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老树皮。
每个人的嘴唇都在快速蠕动，发出细微而密集的“嗡嗡”声。
仔细去听，全是同一句经文。
“南无……极乐……往生……”
这哪里是活人。
这分明就是一群还在呼吸的行尸走肉。
孙悟空停下脚步，双目微闭，眉心处一道金色的裂纹若隐若现。
【功德法眼，开！】
轰！
眼前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那原本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祥和金光，像是被人撕开的画皮，露出了底下令人作呕的真相。
那金光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障眼法。
而在那光膜之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死气和灰色怨气。
这两股气息纠缠在一起，如同无数条剧毒的蟒蛇，在城市的上空盘旋、嘶吼。
街道上每一个行人的头顶，都飘着一缕极细的白色精气。
这些精气源源不断地汇聚向城市的最中央——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那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贪婪地吞噬着这一国百姓的生命力。
“好大的手笔。”
孙悟空冷笑一声，金箍棒在地上重重一顿。
把一国百姓圈养起来当猪猡，慢慢抽取精气神。
这是哪门子的佛法？
这是魔道。
而且是披着佛门外衣的魔道。
“师父，你看这……”
沙僧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唐僧骑在马上，脸色苍白。
他虽然没有法眼，但那种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氛围，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悟空，这城里的百姓，为何看起来如此……凄苦？”
“凄苦？”
孙悟空把金箍棒扛回肩上，大步往前走。
“这叫虔诚。”
“虔诚到连饭都不用吃，连命都可以不要。”
“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
“今晚，咱们怕是有好戏看了。”
他们在城东角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店门半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柜台上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听到脚步声，老头猛地惊醒，差点把油灯给碰翻了。
“谁？！”
看到进来的四个奇形怪状的“和尚”，老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哆哆嗦嗦地就要往柜台底下钻。
“几位……几位官爷，小老儿这个月供奉已经交了，真的没有余粮了啊！”
“饶命啊！”
猪八戒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看这掌柜的反应，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谁要你的粮了？”
“俺们是住店的！给钱的！”
猪八戒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那油灯一阵乱晃。
“把你这好吃的都拿出来，再给我们腾几间上房！”
听到是住店的，掌柜的这才稍微回过神来。
他战战兢兢地探出半个脑袋，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了几人一眼。
“外……外乡人？”
“你们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进城啊？”
孙悟空走上前，丢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抛了抛，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这城里有老虎吃人？”
掌柜的看到银子，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恐惧所掩盖。
他慌慌张张地跑去关上店门，上了三道门栓，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几位长老，看在你们是出家人的份上，听小老儿一句劝。”
“住下可以，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出门。”
“尤其是晚上。”
“要是听到有人在街上哭……千万别答应，更别往窗外看！”
“那是索命的无常，那是勾魂的鬼差啊！”
掌柜的声音都在发抖，显然是被吓破了胆。
孙悟空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拍，力道之大，直接让银子的一半嵌进了木头里。
“少拿鬼神吓唬你孙爷爷。”
“我就怕这鬼他不来。”
“去，弄点吃的，越快越好。”
入夜。
乌鸡国的夜，黑得不正常。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座城市像是被扣在一口巨大的黑锅里。
死一般的寂静。
客栈的房间里，猪八戒早就鼾声如雷，睡得跟死猪一样。
沙僧盘腿坐在门口，怀里抱着降妖宝杖，像一尊尽职的门神。
唐僧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心神不宁。
孙悟空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垂在外面晃荡。
【叮！宿主，这地方的怨气浓度已经爆表了，系统建议您开启‘功德净化模式’，每分钟消耗100功德点，保平安哦。】
“省省吧你。”
孙悟空在脑海里回了一句。
“这生意要是这么做，我早赔光了。”
“我在等那个‘客户’上门。”
话音刚落。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顺着夜风飘了进来。
“呜呜呜……”
那是男人的哭声。
凄厉，哀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大声宣泄，只能把牙齿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这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直往人耳朵眼里钻。
唐僧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悟空……你听到了吗？”
孙悟空没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听到了。”
“师父你接着睡，徒儿去跟这位施主聊聊人生。”
他身形一闪，直接穿窗而出。
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是一片落叶融入了夜色。
街道上空无一人。
阴风卷起地上的纸钱，打着旋儿往街角飞。
顺着哭声的方向，孙悟空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在通往皇宫的主干道中央，跪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年轻人。
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污，但依然能看出来那原本是一件只有皇室成员才能穿的锦袍。
他对着皇宫的方向，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额头早就磕烂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和眼泪混在一起。
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父王……为什么……”
“为什么三年了……您还不肯见儿臣一面……”
“母后……您也被那妖道迷了心窍吗……”
“这江山……这百姓……都要毁了啊！”
年轻人哭得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血。
孙悟空飘落在旁边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叮！】
【触发关键剧情人物：乌鸡国太子！】
【系统扫描完成：此人身负皇族气运，却被妖法封印，名为太子，实为囚徒。】
【检测到S级支线任务前置条件：【井中龙王的悲鸣】！】
【任务提示：想要揭开这个国家的盖子，他是唯一的钥匙。】
果然是条大鱼。
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个棍花。
“喂。”
“那个哭鼻子的。”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给谁上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