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用手指轻轻擦了下界源珠，珠子还带着点温度。他没收起来，就放在议事厅的桌角，正对着通往后院的长廊。灯笼忽明忽暗，火光晃得人眼睛发花，但他一直盯着刚才那盏微微晃动的灯。
他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苏婉儿站在侧门的阴影里，手指在袖子里飞快掐算。她刚收到的密报已经烧成灰，可那三个名字还在脑子里转——执事、管事、守卫队长。这三个人今晚都该当值，一个都没离开太远。
“你真觉得消息是从咱们内部漏出去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谁听见。
林小满没回答，只是伸手从腰间取下裂空古剑。剑还在鞘里，他只用拇指推出半寸刃口。一道细如发丝的寒光映进他眼里，接着手腕一翻，剑尖朝地，轻轻一划。
没声音，但议事厅的地砖缝隙里浮起一层淡淡的银线，像蛛网一样向外蔓延。这是他早年从仙府残卷上学来的“灵纹锁息阵”，能短暂封锁十丈内所有传音类法器的波动。
“刚才那盏灯动了一下。”他低声说，“不是风。”
苏婉儿眉头一皱：“你是说……有人拿灯笼做中转？”
“土办法炼的蛊虫，拼凑出来的传音装置。”林小满蹲下身，捻起灯架边的一点黑色粉末，“这不是血影门的手法，是丹坊常用的‘玄骨粉’，混着废药渣调的。只有长期碰药材的人，才知道怎么把蛊虫藏在这种地方。”
说完他站起身，目光扫向门外。
这时林震海带人巡查回来，脚步沉稳，脸上带着怒气：“我亲自查了守卫轮班表，今夜八个队全都按时到岗，没人擅离职守。”
“问题不在脱岗。”林小满把那点黑粉递过去，“你闻闻。”
林震海凑近一嗅，脸色立刻变了：“这味儿……像是丹坊后巷处理废料时用的东西。”
“对。”林小满点头，“有人用这种粉末做了个简易的‘共鸣引’。只要议事厅里的灵力波动超过一定强度，灯架就会轻微震动，再通过藏在里面的蛊虫把信息传出去。”
“所以……我们开会的内容全被人听去了？”林震海声音紧了。
“不止。”苏婉儿接话，“赵家残部怎么会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还带着一份名单，上面正是林家内部的三个人——管阵法的执事、丹坊的管事，还有今晚当值的守卫队长。”
林小满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冷得像冰。
“现在有三条线索。”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谁能接触到这种丹坊废料；第二，谁能在会议开始前布置这个装置；第三，谁需要这份情报去换命。”
他顿了顿，看向林震海：“立刻封锁丹坊和阵法室之间的通道，所有人进出必须留下灵力印记。另外，从今天起，所有重要命令改用口述加密，不准写下来传递。”
“我马上去办。”林震海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一倍。
苏婉儿没动，继续说道：“我已经让商会查了这三人最近的联络记录。守卫队长三天前曾通过一名散修信使往外发了个‘平安符’，可那信使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北岭，尸体被野兽啃得乱七八糟，根本没法确认内容。”
“平安符？”林小满冷笑，“哪有守卫队长给外人报平安的道理？”
“还有。”苏婉儿补充，“丹坊的出入记录也有问题。三天前有一批标注为‘废渣’的药粉被运出，签收人是管事，但笔迹跟平时不一样，像是有人模仿写的。”
正说着，林岳急匆匆赶来，手里抱着一个密封的玉盒。
“小满！”他声音有点发抖，“我刚带人清了库房，发现这批‘废渣’有问题！里面混了‘魂引草’的粉末。这种草本身没毒，但能承载微弱神识，配合特定手法，可以做成‘记忆烙印’，贴在东西上传递信息！”
林小满接过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灰褐色的碎渣，靠近一闻，能嗅到一丝极淡的苦香。
“难怪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他眯起眼，“不是靠人传话，是靠东西传信。写纸条不行，就把情报烙在药渣上，运出去时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苏婉儿立刻反应过来：“所以真正的情报泄露路径，是丹坊→废料运输→外面接收？”
“对。”林小满合上玉盒，交给苏婉儿，“你马上联系商会，查这条运输线经手的所有人，尤其是押运的护卫。另外，通知所有合作家族，暂停接收我们送出的任何‘废料’，全部就地封存。”
林岳着急问：“那要是他们已经拿到好几批了呢？之前送出去的怎么办？”
“来不及管那么多了。”林小满摇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反客为主。既然他们喜欢偷听，那就让他们继续听——听我们想让他们听的。”
苏婉儿眼睛一亮：“你要放饵？”
“不放饵，怎么钓得出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林小满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今晚我会再开一次‘紧急会议’，只通知那三个人参加，内容是……关于如何转移界源珠的秘密计划。”
“你不怕他们真的动手？”林岳紧张地问。
“就怕他们不动。”林小满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你回去后照常工作，但把一批真正的‘雷罡符’换成空白符纸，再让兰姨在灵植园种几株‘幻心藤’，看起来像变异灵草，其实是诱敌的幌子。”
林岳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苏婉儿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你真打算用界源珠当诱饵？”
“当然不是真的。”林小满从怀里掏出一块普通灵石，掌心一捏，石头瞬间变成珠子形状，表面泛起淡淡光晕，几乎和界源珠一模一样，“仙府里材料多的是，做个假货还不容易？”
苏婉儿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够损的。”
“对付阴险的人，就得更阴险一点。”林小满收好假珠，抬头看了眼天色，“等天完全黑下来，我就让人放出风声，说今晚要在阵法室召开绝密会议，只有核心成员才能参加。”
“那你呢？”
“我去看看爷爷查得怎么样了。”他转身朝密道走去，“他说阵眼有异动，时间正好是会议开始前一刻钟。如果真有人动手脚，那一定是从阵法调度室下手的。”
苏婉儿没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门后。
地下密道很安静，墙上几盏萤石灯发出微弱的光。林玄坐在阵法室中央，面前摊着一张古老的符纸，上面画满了复杂的纹路。
“你来了。”他头也没抬，“我刚刚确认了一件事——九宫锁灵阵的第三阵眼，半小时前被人短暂激活过，方向正是议事厅。”
“怎么激活的？”
“反向窥探禁制。”林玄叹了口气，“老手段了，把阵法反过来用，让它变成一只耳朵，而不是一堵墙。只要有人在议事厅说话，声音的灵力波动就会被阵眼捕捉，再传出去。”
林小满眼神一沉：“所以……阵法调度室里也有人？”
“不一定非得进去。”林玄摇头，“只要提前在阵眼里埋下‘听音砂’，就能远程触发。问题是，这种砂子早就失传了，只有当年研究过阵法改良的人才可能还有存货。”
林小满沉默了几秒，忽然问：“当年参与阵法改良的，都有谁？”
“你爹，我，还有……七长老。”林玄声音低了下来，“不过他已经被你杀了。”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手中的裂空古剑。
他知道，七长老虽死，但他的徒弟还在。那个叫林德的年轻人，一直在阵法室帮忙，职位不高，从不惹事，也没人怀疑他。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危险。
他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得多。
林玄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我不是去抓人的。”林小满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老人，“我是去布陷阱的。”
他走出密道时，天已经黑了。
风吹过走廊，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晃。他站在石门前，手里捏着一枚从灯架上剥下来的黑色蛊壳，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远处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他没动，只是把蛊壳收进怀里，然后伸手按住了剑柄。
风忽然停了。
最后一盏灯，也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