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妍剪断一根丝线，动作未停，语气平淡。
“少帅如何决断，不是我们该揣测的。”
“可是……”
碧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小妍抬手制止。
“去泡壶普洱来，要浓一些。”
她吩咐道，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样衣上，仿佛外间的风波与她毫无干系。
碧云只得应声退下。
苏小妍放下银剪，指尖轻轻拂过丝滑的样衣。
林晚晴的遭遇，在她意料之中。
沈聿琛那样骄傲的人，如何能容忍身边人的欺骗与算计？
只是，这惩罚是暂时的冷落，还是彻底的厌弃，尚不可知。
而她自己，经此一事，在沈聿琛心中，恐怕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完全忽略的影子了。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端起碧云新沏的普洱，茶汤红浓，香气沉郁。
刚抿了一口，便听得院中传来那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苏小妍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襟。
房门被推开，沈聿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直直地望向她。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槛外，沉默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苏小妍迎着他的目光看去。
“少帅有何事？”
沈聿琛迈步走了进来，军靴踏在青砖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视线扫过桌上那件华丽的样衣，又落在她平静的脸上。
“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
苏小妍抬眸，浅浅一笑，那笑意未达眼底。
“少帅指的是林小姐之事，还是少帅此刻会来？”
她的反问，再次让沈聿琛感到一种被看穿的不适。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沉声道。
“苏小妍，收起你的伶牙俐齿。”
苏小妍从善如流地敛了笑意，垂眸道。
“不知少帅前来，有何吩咐？”
沈聿琛看着她这副恭顺却疏离的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又隐隐窜起。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慌乱或得意，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早就看出吴衣云不妥，也料到会牵连林晚晴，是不是？”
他几乎是肯定地问道。
苏小妍沉默片刻，方才抬眼看他，目光清澈。
“我并非能掐会算。只是觉得，行蹊跷之事者，必有蹊跷之心。少帅明察秋毫，自有决断。”
她又将问题轻飘飘地推了回来。
沈聿琛盯着她，忽然发现，她眼角下方有一处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小痣，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平添了一丝脆弱的媚意。
他从未注意过这个细节。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指尖堪堪要触到那处。
苏小妍却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手握紧了袖口，指尖微微发白，声音却依旧平稳。
“少帅若无事，我还要准备江老师布置的课业。”
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沈聿琛的手僵在半空，眸色骤然转冷。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好！很好！”
他收回手，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苏小妍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紧绷的肩线才缓缓松弛下来。
她抬手，轻轻抚过眼角那处他方才意图触碰的地方，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
靠近？
试探？
可惜，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会因他一丝温情，便飞蛾扑火的苏小妍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沈聿琛的离去，并未在苏小妍心中激起太多的波澜。
她依旧每日去江老师处上课，埋首于那些繁复的纹样与精巧的剪裁之中，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只是帅府的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悄然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敬畏。
这日午后，她刚从江老师处回来，却在西院月洞门外，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林晚晴。
不过短短几日，她似乎清减了许多，往日娇艳明媚的脸庞失了血色，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憔悴与怨怼。
她裹在一件厚重的织锦斗篷里，由佣人搀扶着，竟像是强撑着病体而来。
她显然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苏小妍脚步微顿，面色平静地走上前。
“林小姐！”
苏小妍的语气疏离，却不失礼貌。
林晚晴抬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苏小妍脸上，那里面再没有了往日的伪善与娇柔，只剩下赤裸裸的恨意。
“苏小妍！”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你现在满意了？”
苏小妍微微挑眉，似乎不解。
“满意什么？”
“少帅夺了我的辅导先生，如今这整个北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林晚晴向前逼近一步，气息有些不稳。
“这一切，不都是你算计的吗？从你故意引吴衣云那个蠢货入局开始！”
苏小妍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到了此刻，她依旧认为所有的过错都在旁人，自己只是无辜受害者。
“林小姐此言差矣。”
苏小妍语气依旧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吴衣云行差踏错，证据确凿，是她自己选择了那条路。
至于少帅如何决断，是他基于事实的考量，与我何干？
我何德何能，可以左右少帅的心思？”
“你闭嘴！”
林晚晴尖声打断她，胸口剧烈起伏。
“若不是你在背后挑唆，琛哥哥怎会如此待我！
你嫉妒我！
你一直嫉妒聿琛哥哥待我好！”
“嫉妒？”
苏小妍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