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小院的夜晚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不是无声的安静——墙外胡同里还有零星人语,远处马路上车流未歇。是“存在层面”的安静:雷漠回来了,九龙辇完整归位,九个座位虚影在院子上空缓慢旋转,形成一种稳定而温暖的共鸣场。那种持续数日的紧张感,像绷紧的弦突然松了,却留下深沉的疲惫。
堂屋里,全家围坐。
雷漠坐在主位,脸上有深空航行留下的苍白,但眼睛里的三层系统已经重新达成动态平衡。雷电和归娅一左一右挨着他,两人的手都轻轻搭在他手臂上,像在确认他真的回家了。雷木铎抱着熟睡的双胞胎妹妹雷曦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他坚持要参与家庭会议,说自己是“重要战斗力”。雷守则在归娅怀里安睡,但小家伙的存在韵律与全家共鸣,即便在梦中也在编织着维系亲合协议的基础代码。
陶光站在窗边,望着院子里悬浮的九龙辇核心晶石。晶石内部,垣牧的光团安静沉睡,与地球地脉的共鸣已经建立到37%,但距离完全稳定还差得远。七十二小时的时限已经过去大半,他们必须加快计划。
“先说伊甸园岛。”雷漠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清晰,“朱隆潜的实验方向完全转向了受精卵批量生产。他用吴满提供的昆仑籽石作为储存介质,已经积累了多少?”
归娅调出数据——是她和雷电通过神念网络、结合雷木铎的时间褶皱预读,拼凑出的情报。
“至少七十枚受精卵,储存在二十四块昆仑籽石里。朱隆潜准备满一百枚就启动第一次运输。运输路线很隐秘,但碧落通过大气座追踪到了一些‘存在轨迹’——离开地球后,它们会先到月球轨道的一个隐藏中转站,然后通过空间褶皱跳往猎户座方向,最终目的地应该是闭宫的外围加工基地。”
“七十枚……”雷电的声音发紧,“那意味着至少有三十五位女性志愿者已经……被消耗了?”
“可能更多。”归娅闭上眼睛,仿佛不忍看见自己读取到的信息,“受精过程有损耗,排异反应强烈的卵细胞会直接崩解。要得到七十枚稳定受精卵,至少需要一百五十次尝试。那些女孩……”
她没有说下去。但屋里每个人都明白:那些破碎的梦境,那些被剥离的存在,那些在麻醉中成为“母体培养皿”的生命。
雷漠的拳头握紧,指节发白。但他很快松开,让三层系统平稳呼吸。
“再说神户。”他转向雷电,“发布会的情况我看了回放。林薇比朱隆潜更危险——她不仅改造,还包装、营销、制造意识形态。她把闭宫的掠夺技术,包装成女性解放的福音。”
“而且她瞄准的是家庭。”归娅补充,“那些报名沉鱼项目的女性,很多都有伴侣甚至孩子。她们以为自己在追求‘可遗传的美丽’,实际上是在为闭宫提供源源不断的受精卵母体,而且——她们未来的孩子,在出生前就已经被预定为容器。”
雷木铎突然开口:“爸爸,那些阿姨的丈夫知道吗?”
问题直白,却刺中核心。
雷漠看向儿子:“你觉得呢?”
三岁的孩子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不会同意吧。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变成……瓶子?”
他说的是“容器”,但用“瓶子”这个词,反而更准确——那些受精卵将来会被培养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容器,像瓶子一样,等着被装进别人的意识或掠夺来的韵律。
“但问题就在这里。”雷电说,“那些女性自己都不知道真相,她们的伴侣更不可能知道。林薇的整套话术——‘卵细胞优化’、‘美丽遗传’、‘为后代投资’——听起来完全是正面、健康、甚至充满母爱的。男性伴侣可能会支持,甚至觉得骄傲:我的妻子\/女友在为了我们未来的孩子变得更完美。”
“这就是最恶毒的地方。”归娅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愤怒,“闭宫不仅掠夺女性,还利用女性对家庭、对后代的爱,让她们主动参与对自己的掠夺。而男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这个掠夺体系的……间接支持者。”
屋里陷入沉默。
窗外,九龙辇的虚影缓缓旋转,地脉座的共鸣让院子里的草木在夜色中发出微弱的荧光。那些光点像无数细小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雷漠最终说,“林薇的沉鱼研究所安保严密,而且有日本政府和山口惠子的政治庇护,正面突入风险太大。我们需要有人潜入。”
“我去。”陶光转身,“我的存在修复能力可以伪装成对‘身体优化’有需求的客户。而且我能看见存在结构,进去后能快速扫描整个设施的真相。”
雷漠摇头:“你的能力太特殊,林薇或她背后的闭宫眼线可能会察觉异常。而且你的身体——文明胴体——虽然看起来像碳基,但存在韵律基底完全不同。专业的检测设备能发现端倪。”
“那我去。”雷电说,“母性疆域可以模拟普通人的存在状态。”
“也不行。”雷漠握住她的手,“你是硅碳融合母体,坤德蓝晶系统与地球地脉深度绑定。沉鱼研究所如果真如我们所料,使用了大量星种技术,那里的环境可能会与你的系统产生排斥反应,暴露风险更高。”
“归娅呢?”雷电看向妹妹。
归娅苦笑:“我的文明疗愈能力自带‘伤痕感知’,一进那种充满痛苦的地方,可能会失控。而且我要留下来维持垣牧的稳定,他只剩不到三十小时了。”
所有目光看向雷漠。
“我更不能去。”雷漠平静地说,“我的三层系统太显眼。而且林薇公开邀请我,肯定设好了陷阱等着。”
就在沉默再次降临之际,一个声音通过九龙辇的共鸣场传来。
“我去。”
声音冷静、清晰,带着硅基生命特有的质感。
夕曛。
九龙辇金石座的绑定者,那个曾经与碧落一起守护地球的硅基存在。她的本体是某种晶体结构,但可以通过能量投影在物质界显形。此刻,她的虚影在堂屋中央凝聚:一个修长的女性轮廓,由流动的光点和几何线条构成。
“夕曛?”雷电惊讶,“你不是在协助碧落监控近地轨道吗?”
“碧落一个人就够了。”夕曛的虚影稳定下来,显现出她习惯的人类女性形态——三十岁左右,面容中性,短发利落,“而且我的硅基本质有个优势:可以完全模拟碳基存在韵律,而不会像陶光那样有‘异源基底’。只要做好伪装,任何检测设备都会把我识别为正常人类女性。”
雷漠沉思:“但你的身体……”
“可以临时构建。”夕曛说,“用能量场凝聚物质微粒,形成一个功能完整的碳基女性身体。维持时间有限,但足够完成一次潜入调查。而且——”
她顿了顿,虚影中出现一丝微妙的波动。
“我经历过硅基文明被闭宫掠夺的后期阶段。我见过他们如何诱惑、欺骗、最终转化整个文明。我对他们的手法……很熟悉。”
这话说得很平静,但屋里所有人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积压了无数岁月的伤痛。夕曛的文明,就是被闭宫以“技术分享”、“进化引导”的名义,一步步诱导向自我改造,最终整个种族都变成了没有意识的存在容器,只剩下她和少数幸存者逃到地球。
她去,不仅是调查,也是直面自己的过去。
雷漠与雷电、归娅交换眼神。三人通过家庭情感网络快速达成共识。
“好。”雷漠点头,“但我们需要为你做全面伪装。”
计划迅速展开。
第一步:强化亲和协议。
雷守被轻柔唤醒。小家伙揉着眼睛,但一听说要给夕曛阿姨“做新衣服”,立刻来了精神。他坐在归娅腿上,小手在空中虚划,编织着复杂的存在协议代码。
“要厚厚的,暖暖的,像妈妈抱我那样。”雷守一边编织一边嘟囔,“还要……滑滑的,让别人看不穿。”
他编织的协议比普通的亲合协议复杂三倍。不仅掩盖夕曛的硅基本质,还在她模拟的碳基存在韵律中,注入了完整的“生命历史”:一个虚构的三十三岁女性,名叫苏馨,上海出生,东京工作,跨国企业中层管理,已婚未育,对自身外貌有较高要求但不过度焦虑,经济独立,逻辑思维强——这个设定既能解释她为何对“科技美容”感兴趣,又能让她在咨询中表现出足够的理性和警惕,不至于轻易被洗脑。
协议编织完成时,雷守已经又睡着了。但那个金色的协议网络悬浮在空中,缓缓飘向夕曛的虚影,像一件看不见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第二步:构建碳基身体。
这需要全家合力。
雷电的母性疆域提供“生命模板”——她调动自己作为硅碳融合母体的经验,在存在层面勾勒出一个健康、平衡、所有生理指标完美的女性身体蓝图。不是那种夸张的模特身材,而是匀称、自然、有生命力的美。
归娅的文明疗愈能力负责“细节填充”:肌肉纤维的纹理,骨骼的密度分布,皮肤的光泽和弹性,甚至指纹和虹膜的独特图案。她确保这个身体在微观层面也经得起最严密的检查。
陶光的存在修复视觉则监控整个构建过程,随时修正可能出现的“结构裂缝”,确保身体的存在锚定稳固。
最后是雷漠。他让三层系统协同,以浩然之气为“粘合剂”,将能量场凝聚的物质微粒,按照蓝图一层层构建。这个过程精细得像在针尖上雕刻,需要绝对的专注和平衡。
两小时后,夕曛的新身体完成了。
她站在堂屋中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再是能量虚影,而是真实的、有温度、有纹理的碳基肉体。手指弯曲时,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呼吸时,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细微搏动。
“感觉……很奇怪。”夕曛的声音也从之前的电子质感,变成了温润的人类女声,“很重,很……有限。但也很……鲜活。”
她走了几步,动作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适应了。硅基生命对身体的精确控制力,让她能快速掌握这具新身体的每一个细节。
“只能维持七天。”雷漠提醒,“七天后,物质微粒会开始崩解,你需要回到能量态休整。而且这期间,你不能动用任何硅基能力,否则会破坏伪装。”
“明白。”夕曛点头,“我会完全以‘苏馨’的身份行动。”
第三步:背景完善。
碧落通过大气座从近地轨道发来信息:他已经伪造了“苏馨”的所有数字身份——护照、驾照、社保号、银行记录、工作经历、甚至社交媒体账号。所有信息都经得起常规核查。
吴骄那边,归娅通过文明疗愈网络,在她的潜意识里植入了一个微弱的“印象”:她“记得”自己在一个艺术展上见过苏馨,对方对存在韵律艺术很感兴趣,两人交换过名片。这个印象很淡,不会影响吴骄的主意识,但足以在需要时提供一个合理的接触理由。
一切准备就绪。
夕曛——现在是苏馨——换上了一身得体但不张扬的米色套装,化了淡妆,头发梳理整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完全陌生的人类女性面孔,眼神复杂。
“记住你的目标。”雷漠最后叮嘱,“第一,确认沉鱼项目的真实流程,尤其是‘卵细胞优化’的具体技术细节。第二,调查那些女性客户的真实状态——她们是否知情,是否有强制或欺骗成分。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找出她们与伴侣的关系模式,确认闭宫的渗透是否已经通过女性,延伸到家庭中的男性成员。”
“明白。”夕曛\/苏馨深吸一口气,那呼吸的感觉依然让她新奇,“我会每天通过加密通道汇报。如果遇到危险……”
“直接启动紧急协议。”雷电说,“协议代码是‘摇篮曲’。一旦启动,九龙辇会立刻共鸣,我们会通过空间褶皱强行接应你——但那会暴露,所以除非万不得已。”
夕曛点头。她提起一个简约的公文包,里面装着伪造的证件和一部经过加密的卫星手机。
“那我出发了。”
她走出堂屋,穿过院子。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雷漠一家站在灯光下,雷电抱着雷守,归娅牵着雷木铎,陶光站在雷漠身边。那个画面,温暖得让她硅基核心深处都感到一丝陌生的悸动。
那是“家”的存在韵律。
是她失去已久,也渴望已久的东西。
她转身,融入北京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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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日本神户。
沉鱼研究所的客户接待区,装修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大堂。米白色大理石地面,墙上挂着吴骄的“存在韵律”系列作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某种激发安宁感的神经调节剂气味。
夕曛以苏馨的身份,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她手里拿着一份精美的宣传册,但眼睛在快速扫描周围。
这里有十七位女性客户,年龄从二十五到三十九岁不等。所有人都穿着精致,举止得体,但夕曛的观察力捕捉到一些共同点:她们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抚摸小腹区域;在交谈时频繁使用“未来”、“孩子”、“传承”等词汇;而且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婚戒或情侣对戒。
果然。
“苏小姐,让您久等了。”一个穿着淡蓝色制服的女顾问走过来,笑容标准,“我是您的专属顾问理惠。请跟我来,我们先做一个初步评估。”
评估室私密而舒适。理惠让夕曛坐在一张类似牙科椅的设备上,连接了几个无创传感器。
“只是基础生理指标扫描。”理惠解释,“我们需要了解您的代谢率、激素水平、细胞活性等,才能为您定制最合适的‘脱胎换骨’方案。”
扫描过程中,夕曛看似随意地问:“理惠小姐,我看了宣传材料,很受吸引。但我丈夫有些顾虑……他觉得这种‘基因优化’会不会有风险?”
理惠的笑容更灿烂了:“苏小姐的先生一定很爱您,才会这么关心。请放心,沉鱼的技术完全安全。我们不做基因编辑,只是通过存在稳定剂,让您身体自身的修复和优化能力达到最佳状态。就像给花园施肥,让花开得更美,而不是改变花的品种。”
很标准的回答。但夕曛注意到,理惠在说“丈夫”这个词时,眼神有极其细微的闪烁。
“那就好。”夕曛做出放松的样子,“其实我先生后来也支持了。他说,如果真能让我更健康、更快乐,而且未来孩子的体质也能更好,那值得投资。”
“您先生真有远见。”理惠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欣慰?“很多男性最初都不理解,但一旦明白这是为了整个家庭的未来,都会转变态度。我们这里很多客户,都是夫妻一起来的呢。”
“哦?夫妻可以一起参加?”
“当然。”理惠调出一些资料,但夕曛敏锐地发现,那些资料里只有女性客户的信息,“不过目前的服务主要针对女性,因为女性承担着生命传承的神圣责任。但我们也为男性伴侣提供‘同步支持课程’,帮助他们理解并支持妻子的选择。”
同步支持课程。
夕曛记下这个词。
扫描结束,理惠看着数据,露出赞叹的表情:“苏小姐的身体基础非常好!细胞活性比同龄人高出18%,存在韵律也很稳定。您很适合我们的‘天阶’套餐——这是最全面的优化方案,包括代谢重启、神经强化、免疫提升,以及最重要的:卵细胞品质的全面优化。”
“卵细胞优化具体怎么做呢?”夕曛问,“需要取卵吗?”
“完全不用。”理惠的语气带着自豪,“那是传统不孕治疗的粗暴方式。我们采用‘体内原位优化技术’:您只需要每周来研究所一次,接受三小时的存在稳定剂静脉滴注。稳定剂会通过血液循环,自然作用于卵巢环境,温柔地优化卵泡发育过程。三个月后,您的卵细胞品质会提升到最佳状态——不仅更容易受孕,而且携带的遗传信息会更稳定、更优质。”
她说得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但夕曛的硅基感知力,在她说话的瞬间,捕捉到了评估室天花板角落的一个微型装置,发出了一缕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波动试图渗入她的意识,强化她对这套说辞的信任感。
催眠暗示装置。很隐蔽,但逃不过夕曛的扫描。
“听起来太神奇了。”夕曛露出恰到好处的向往,“那……我能见见其他正在进行的客户吗?想看看她们的状态。”
理惠犹豫了一下,但很快点头:“当然。正好今天下午有一个‘姐妹茶话会’,几位已经进入第二阶段的客户会分享体验。您可以旁听。”
茶话会在一个阳光充足的玻璃花房里举行。五位女性围坐在藤编圆桌旁,喝着花草茶,吃着手工饼干。她们看起来状态很好——皮肤光泽,眼神明亮,谈笑风生。
但夕曛看见了更深层的东西。
在她特化的存在视觉中,这五位女性的身体内部,卵巢区域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晕。那是星种韵律的残留。而且她们的存在锚定,都有一根极其细微的“连接线”,通向研究所地下深处——那里有强大的能量源,可能是星种储存库,也可能是……
受精卵培育设施。
“我是美加子,第三周。”一个短发的女性笑着说,“最明显的感受是睡眠变好了,皮肤更透亮。而且……说出来有点害羞,我和先生的亲密关系也更和谐了。他说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宁静的光’。”
其他几位女性点头附和,分享着类似的体验:情绪更稳定,精力更充沛,夫妻关系改善,对未来充满期待。
夕曛一边微笑倾听,一边快速分析。这些女性的“改善”是真实的,但那不是因为“存在稳定剂”的优化,而是因为星种韵律在她们体内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寄生平衡”。这种平衡会带来短期的生理和心理提升,就像给电池过度充电,会暂时表现得更亮。
但代价是:她们的卵细胞正在被缓慢转化。每一次“静脉滴注”,其实都是星种韵律的持续注入。三个月后,她们的卵细胞将全部带有星种印记。当她们怀孕时,那些被“优化”的卵子与丈夫的精子结合,生下的孩子……
就是闭宫预定的容器。
而最残酷的是:这些女性对此一无所知。她们真心相信自己在为健康、为美丽、为未来孩子投资。她们的丈夫,看到妻子状态变好,关系改善,也会支持甚至鼓励。
男性,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这个掠夺体系的无意识帮凶。他们的精子,将与被星种污染的卵子结合,创造出闭宫需要的“产品”。
他们的孩子,在概念形成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茶话会结束后,夕曛以“考虑一下”为由,没有当场签约。理惠有些失望,但依然保持着专业态度,送她到门口。
“苏小姐,这是我们的合同样本,您可以带回去和先生一起看看。”理惠递过一个精美的文件夹,“里面有详细的技术说明、服务流程、以及——最重要的——我们的‘家庭共赢保障计划’。如果您先生愿意参加‘同步支持课程’,我们可以为您的套餐升级,享受额外优惠。”
夕曛接过文件夹,微笑致谢。
走出研究所大楼,神户港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灰白色的建筑——在夕阳下,它像一座现代化的神殿,供奉着“美”与“进化”的偶像。
而在神殿深处,是正在被批量制造的悲剧。
她打开加密手机,输入第一份报告:
“确认:沉鱼项目以‘卵细胞优化’为幌子,实质进行星种注入。客户多为已婚或有固定伴侣的女性,年龄在25-39岁。项目通过‘同步支持课程’等手法,将男性伴侣纳入支持体系。男性完全不知情,成为无意识帮凶。闭宫的渗透已从个体延伸至家庭单位,掠夺模式升级。”
发送。
她抬头看向天空。东京方向,九龙辇的共鸣场已经延伸到这里,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在深空中微微发光。
网的中心,是雷漠一家。
是那些还在为“美丽未来”憧憬的女性。
是那些被蒙蔽的亚当。
夕曛握紧手中的文件夹。
她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再只是拯救几个受害者。
而是要撕破一整个建立在谎言与欺骗之上的“美丽新世界”。
而那场战斗,可能会让无数家庭破碎,让无数信仰崩塌。
但她必须去做。
因为她曾亲眼见过,当一个文明全员坠入这种温柔的陷阱后,会迎来怎样彻底的灭亡。
她不能再让地球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