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蛰伏的巨兽,寂静得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姜旭与秦璐璐悄然返回客栈,未曾惊动任何人。简单调息恢复后,天色已微微泛白。
房间内,姜旭将玉牌中的资料投射在墙壁上,形成清晰的光幕。他与秦璐璐并肩而立,仔细研究着那份“七煞锁星阵”的残图以及相关说明。
阵图并不完整,七个“煞眼”节点的位置只标注了大致区域,且在鬼哭滩复杂的地形中显得模糊不清。林言传来的资料提到,这七个节点并非固定不变的建筑或标志物,而是许辰耀当年以自身“镇狱煞气”结合战场残留的极阴地脉节点,临时点化凝聚而成的“能量枢纽”,位置可能随着地气微移和星煞核的侵蚀而略有偏移。
每个节点都承载着部分封印力量,同时也像锚点一样,从七个方向牵制、削弱着中心的星煞核。如今封印松动,这些节点要么力量衰减,要么可能已被阴煞侵蚀,需要逐一检查、清理,并尝试注入新的力量进行加固——哪怕不是许辰耀同源的煞气,只要能起到稳定和补充的作用,也能延长封印时间,为寻找彻底解决之法争取更多机会。
“七个节点……范围覆盖了整个鬼哭滩。”秦璐璐看着地图上那七个分散的、如同北斗七星般隐约排布的光点,眉头紧锁,“我们昨晚只探查了中心区域,其他地方还没去过。白天虽然相对安全,但鬼哭滩范围不小,地形复杂,还要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和星煞核的感应……”
“我们分头行动,效率更高。”姜旭沉吟道,“但不能离得太远,需保持在神识传音可及的范围内。我负责探查和判断节点状态,尝试加固。你负责外围警戒,标记路线,注意环境异常和可能存在的实体威胁。若有任何一方的节点出现无法应对的变故,立刻传讯,另一方需迅速支援或撤离。”
他将七个节点按距离和可能的风险程度划分成两组。靠近外围、相对可能安全的四个节点归秦璐璐负责警戒探查,而靠近中心、风险较高的三个节点则由他亲自处理。
“这是‘感应符’和‘传讯符’。”姜旭又取出两种符箓,详细讲解了用法,“靠近节点一定范围,感应符会发热发光。若节点状态异常或遭遇攻击,立刻激发传讯符。另外,这是更高级的‘替身纸人’,遇到致命危机时可代为承受一次攻击并制造幻象,争取脱身时间。”
秦璐璐将这些保命之物小心收好,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怯意,只有跃跃欲试的专注:“明白。什么时候出发?”
“午后。”姜旭看了看天色,“正午阳气最盛,鬼哭滩的阴煞会受到一定压制,对我们有利。我们抓紧时间恢复状态,并准备一些可能用到的破邪、净化类材料。”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盘膝调息。姜旭更是分出一缕心神,反复揣摩《玄道录》中关于阴阳转化、能量模拟以及阵法稳固的篇章,结合对许辰耀残留煞气的感知,试图推演可行的临时加固之法。
午后,烈日当空,戈壁滩上热浪蒸腾。然而鬼哭滩方向,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暗阴霾,阳光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削弱,无法完全驱散其中的森然。
姜旭与秦璐璐再次出发。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行动也更加迅捷。进入鬼哭滩范围后,按照计划分头行动,保持着神识的微弱联系。
姜旭负责的第一个节点,位于一片怪石嶙峋的乱石坡。根据感应符的指引,他很快在一片黑色巨石的下方,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只有碗口大小的孔洞。孔洞边缘的石质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触手冰凉刺骨,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冰冷煞气。
他小心地将神识探入孔洞。里面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团凝聚不散的、呈漩涡状缓缓转动的暗红色能量流。这能量流的核心,是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快要熄灭的暗红色符文,正是许辰耀“镇狱煞气”的印记。但此刻,这能量漩涡已被灰黑色的阴煞之气严重侵蚀,变得浑浊不堪,旋转迟滞,那核心符文的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
“侵蚀严重,节点能量即将耗尽。”姜旭判断。他尝试着将一丝纯阳道炁转化为相对中正平和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那能量漩涡,试图补充其消耗。
然而,纯阳灵力一进入,立刻与残留的“镇狱煞气”以及侵蚀的阴煞发生剧烈冲突!孔洞内能量瞬间紊乱,甚至有崩溃的迹象!
姜旭立刻停止,额头渗出细汗。“不行,属性冲突太严重。许局长的煞气虽然阴寒,但其核心意志与这里的阴煞截然不同,我的纯阳道炁更是南辕北辙。”
他想起林言所说,需要“同源或至少能模拟其煞气的力量”。沉思片刻,他改变了思路。不再试图注入能量,而是以神识为笔,引动周遭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按照《玄道录》中记载的一种“固元镇纹”,在孔洞外围的岩石上,刻画下数道稳固能量结构、防止外邪侵入的辅助符文。
这些符文本身不提供力量,但能像支架一样,帮助那濒临崩溃的能量漩涡维持住基本形态,减缓被侵蚀的速度。刻画完成后,孔洞内紊乱的能量果然稍稍平复了一些,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多撑一段时间。
“第一个节点,暂时稳住。”姜旭传讯给秦璐璐,同时记录了此处节点的详细状态和坐标。
秦璐璐那边也传来消息,她负责的第一个外围节点状态稍好,侵蚀不算严重,她按照姜旭传授的方法,也刻画了固元镇纹进行辅助稳固。
两人继续行动。
姜旭负责的第二个节点,位于一处干涸的河床底部。这里阴煞之气更浓,节点隐藏在一块巨大的、半埋于沙土中的兽骨之下。这个节点的状况更加糟糕,核心符文几乎完全被阴煞覆盖,能量漩涡几近停滞,而且……姜旭在探查时,竟然从那浓郁的阴煞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星煞核的暴虐妖兽残念!
“古战场的战兽遗骸……也被这里的阴煞侵染,甚至影响到了节点?”姜旭心中一沉。他清理节点周围的阴煞时,那兽骨竟然微微震动,一股带着疯狂兽性的意念试图反扑,但很快被他的纯阳剑气击散。
处理这个节点花费了更多时间,除了刻画固元镇纹,姜旭还不得不动用了一张净化符箓,驱散了凝聚在兽骨上的大部分污秽残念。
就在他处理完第二个节点,准备前往第三个,也是理论上最靠近星煞核、风险最高的节点时,秦璐璐急促的传讯突然在他识海中响起:
“姜旭!我这里!第三个节点不对劲!感应符反应异常剧烈,而且……我好像‘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片段!像是……记忆残影?”
姜旭心中一凛:“位置?我马上过来!”
“在东南侧,那片有倒塌石屋的废墟附近!”秦璐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震惊。
姜旭立刻调转方向,将身法提升到极致,朝着秦璐璐所说的方位疾掠而去。同时,他传讯道:“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到了再说!注意警戒!”
当他赶到那片由风化的土墙和碎石构成的废墟时,秦璐璐正躲在一堵矮墙后,脸色凝重地指着前方。
只见废墟中央,一块半埋的黑色石碑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正散发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芒,与灰黑色的阴煞之气激烈冲突、纠缠。而最奇特的是,以那孔洞为中心,空气中竟然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极其模糊、不断闪烁的光影碎片!
那些碎片像是破碎的镜子映照出的往昔,姜旭凝神望去,隐约辨认出其中一些模糊的景象:
——一个背影单薄、面色苍白的青年(极其年轻,甚至带着些许稚气,但眼神却冷冽如冰),独自站在这片废墟之中,面对前方汹涌而来的、仿佛能淹没一切的灰黑色雾潮。
——青年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空中划出复杂而痛苦的符文,每一笔都仿佛耗去他大量精气,但他眼神决绝。
——无数冰冷、漆黑、仿佛来自九幽的煞气从他体内汹涌而出,却又被他强行约束、凝聚,化作七道流光,射向鬼哭滩的不同方向(正是七个节点!)。
——最后一道流光射出后,青年踉跄跪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将岩石都腐蚀出一个小坑。他剧烈咳嗽着,周身被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寒煞气笼罩,但那煞气之中,却又似乎有一缕微弱却坚韧的……赤色火光?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画面最终定格在青年抬起头,望向鬼哭滩深处,那冰冷疲惫的眼神深处,仿佛压抑着无尽的痛楚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牵挂?
光影碎片到此戛然而止,迅速消散。但那惊鸿一瞥的青年面容与眼神,却深深烙印在姜旭和秦璐璐的脑海中。
那青年……分明就是年轻时的许辰耀!只是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气质也更加复杂!
“那是……许局长?”秦璐璐低声惊呼,满眼难以置信,“他当年……看起来那么……而且他身上的煞气……”
姜旭心中更是翻起惊涛骇浪。那不仅仅是煞气!在许辰耀最后吐血、煞气爆发到极致时,他体内深处那缕一闪而逝的赤色火光,虽然微弱,却给姜旭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神圣、却又被死死压抑的感觉!那绝非阴煞之气应有的属性!
再联想到林言语焉不详的“其法特殊”、“侵蚀自身”、“不得已的缘由”……一个惊人的推测在姜旭心中逐渐成形:许辰耀体内,恐怕封印或镇压着某种极其强大、且属性与“镇狱煞气”截然相反,甚至可能是至阳至圣的存在!他修炼这阴寒煞气,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对敌,更是为了平衡、压制体内的那个东西!而他当年在此布阵,消耗巨大,很可能加剧了体内的隐患!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煞气如此独特,冰冷中带着意志,阴寒中却又隐约透着一丝被压抑的“光”。
“这个节点……残留了许局长当年布阵时强烈的意念与记忆碎片。”姜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对秦璐璐道,“它不仅是能量节点,可能也是一个‘记忆锚点’。正因如此,它受到的侵蚀和干扰也最严重,甚至可能吸引了一些徘徊在附近的残念。”
他看向那光芒明灭不定、冲突剧烈的孔洞,知道常规的固元镇纹恐怕效果有限。
“我需要尝试用神识接触这个节点的核心,引导其稳定。你帮我护法,注意周围任何异动,尤其是可能被这记忆碎片吸引来的东西。”姜旭沉声道,眼神无比凝重。
秦璐璐重重点头,长刀紧握,全神贯注地警戒四周。
姜旭盘膝坐在石碑前,闭上双眼,将神识缓缓探向那个不稳定的孔洞。这一次,他不仅带着稳固的意念,更带着一丝对许辰耀当年所作所为的敬意与探寻。
神识与那混乱的能量核心接触的瞬间,比之前清晰十倍、强烈百倍的冰冷、痛苦、决绝、压抑、以及那一丝深藏的温柔,如同潮水般冲击而来!与此同时,废墟周围的阴风骤然加剧,灰黑色的雾气中,隐隐有更多扭曲模糊的影子浮现,发出无声的嘶嚎,仿佛被这特殊的节点与姜旭的神识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