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停好车,动作依旧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进了车前的篮子里。
然后,他她转过身,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回走,消失在夜色中,似乎打算步行回去。
姚昭宁和狐仙没有立刻去动那辆单车,而是等那灰影走远了些。
小灵鼠这时从姚昭宁口袋里钻出来,冲着单车方向“吱吱”低叫,传递着清晰的意念。
“小昭宁姐姐,那味道是臭臭的,纸的味道!还有……死掉的味道!很淡。”
狐仙走上前,姚昭宁紧随其后。
借着远处微弱的光,他们看清了车篮里的东西。
果然是一个与老陈描述一致的,粗糙黄纸折成的三角符包,上面用暗红颜料画着扭曲的符文。
在黑暗中仿佛有暗光流动,散发着一股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混合着香烛、尘土和一丝淡淡腐朽的气息。
“果然不是正经路引。”
狐仙指尖隔空一点,一缕银光扫过符包,那符包表面的暗红符文如同活物般挣扎扭曲了一下。
随即黯淡下去,那股邪异的气息也被银光净化了大半。
“内含一丝微弱的牵引咒与聚阴纹,手法粗劣,效力有限,但长期放置,确能逐渐汇聚阴晦之气于车体,若常人常骑此车,易精神萎靡,时运不济。”
“至于更深的目的……”
他目光转向那灰影消失的方向,金色眼眸中光芒微闪:“追上去,看看这位‘夜行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一鼠再次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灰影步行速度不快,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孤单诡异。
跟了大约两条街,灰影拐进了一个比姚昭宁他们小区更老旧一些的居民区,最终走进了一栋没有电梯的六层板楼,消失在漆黑的单元门洞里。
“就住这里?”
姚昭宁看着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的旧楼,若有所思。
狐仙没有回答,而是微微阖目,灵觉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漫入那栋楼,快速扫过。
片刻,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三楼,左手边那户,屋内只有一人,气息微弱,生机黯淡,魂魄不稳,且……”
他顿了顿,“与那符包上的邪术气息,同源相连,却并非施术者,倒更像是……被强行连接、抽取生气的‘载体’或‘温床’。”
姚昭宁心中一凛:“您的意思是,这人可能也是受害者?被逼着天天半夜去放那鬼东西?”
“十有八九。”
狐仙颔首,“进去看看便知。小心些,莫要惊动可能存在的其他布置。”
他们轻易地打开了老式防盗门,对狐仙而言形同虚设,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那户人家。
屋内没有开灯,陈设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家徒四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略带陈腐的气息。
唯一的光源是里间卧室门缝下透出的、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光。
他们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只见狭小的卧室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火光摇曳的油灯,放在床头柜上。
一个骨瘦如柴、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太太,紧闭双眼,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盖着单薄的被子。
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只有鼻翼间极其微弱的呼吸显示她还活着。
而床边,直挺挺地跪着一个身影,正是刚才那个骑车的灰影。
此刻他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借着油灯光,姚昭宁看清了,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面色蜡黄、眼神呆滞无神,嘴唇干裂起皮的男人。
他正双手捧着一个与单车篮子里一模一样的。
但似乎更“新鲜”些的黄纸符包,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然后,他将符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老太太的枕头边。
做完这一切,男人仿佛耗尽了力气,身体晃了晃。
然后如同断电的玩偶般,保持着跪姿,头一歪,靠在床沿上,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
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不再动弹,只有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眼前这诡异而凄凉的景象,让姚昭宁感到一阵心头发堵。
狐仙的灵觉已经扫遍了整个房间。
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老太太枕边那个新符包和旁边油灯灯座下一个极不起眼的、刻着同样邪异符文的木制小牌上。
“原来如此。”
狐仙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借命养魂’的粗陋邪法。以这行将就木的老妇为‘阴鼎’,以其直系血亲这男人为‘阳引’,刻符牌聚敛此地阴气维持老妇一线生机不至立刻断绝。”
“再令阳引于夜半阴气最盛时,携带‘子符’外出,借流动之物(共享单车)沾染更多驳杂人气与微弱阳气,子时过后带回,置于‘阴鼎’身旁。
企图以这点微末的‘活气’和邪术力量,强行‘滋养’老妇残魂,拖延其死亡,可笑,可悲,亦可恨。”
姚昭宁明白了。
这是一个绝望的儿子,为了留住弥留的母亲,不知从何处学来或被人告知了这种邪门方法,用自己的生机和行动,进行着徒劳而邪恶的尝试。
“他……他自己知道这法子不对,害人害己吗?”姚昭宁看着那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干的男人,低声问。
“看其神态魂魄,恐是半是被迫,半是执念深重已近迷失。”
狐仙摇头,“此法粗劣,对‘阴鼎’效果微乎其微,无非是多受几日魂魄煎熬之苦。”
“对‘阳引’却是损耗极大,长此以往,必生机断绝,沦为行尸走肉。至于那流散出去的‘子符’所携晦气,虽一时不致命,却也在悄然污染接触者。”
他看向姚昭宁:“此事,你待如何处置?此人虽情有可悯,但其行已涉邪术,扰民害己,且持续下去,恐生变故。”
姚昭宁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老太太,又看看床边那仿佛失去灵魂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惩罚?
这男人看起来已经够惨了。
不管?
那邪术继续,男人迟早没命,晦气还会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