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完最后一个班,从写字楼里飘出来的时候,姚昭宁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了。
连续三十五天,一天至少十二个小时,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仿佛永无止境的报表和方案。
姚昭宁觉得自己的视网膜快要和显示屏长在一起。
肩膀僵硬得像两块风干的水泥,黑眼圈浓重得可以直接送去动物园冒充国宝。
上一次准时下班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看到傍晚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不记得了。
姚昭宁只记得项目经理唾沫横飞地画饼。
记得同事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
还有自己心里那根越绷越紧、随时会断裂的弦。
“水逆,绝对是水逆。”
姚昭宁瘫在回出租屋的网约车后座,有气无力地划着手机。
屏幕上是某个星座运势博主的页面,鲜红的大字写着。
“本周运势:坎。诸事不宜,谨言慎行,易破财,身心俱疲。”
姚昭宁嘴角抽搐了一下,关掉页面,点开银行卡余额。
那串数字少的可伶得让她想哭。
也许,真的该去拜拜了?
不是随便说说那种。
这个念头在她第二天清晨,顶着鸡窝头和一脸油光被楼上装修的电钻声吵醒时,达到了顶峰。
姚昭宁瞪着天花板三分钟,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一个鲤鱼打挺。
“啊~~~我的腰啊。”
没挺起来,腰酸背痛地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找到了。”
老家那套很久没人住的祖宅钥匙,蒙着一层灰,冰凉地躺在抽屉角落。
回去一趟吧,给祖宗们烧点纸,上柱香,求他们看在后代如此凄惨的份上,稍微抬抬手,给条活路。
哪怕只是让她睡个整觉,或者下次汇报时项目经理能暂时性失声呢?
姚昭宁出身于东北深山的一个村落,村子世代流传着“出马仙”的传说。
她的奶奶是村里有名的“大仙儿”,能通鬼神、断祸福。
从小耳濡目染下,姚昭宁对那些香灰、符咒、保家仙的故事并不陌生,只是长大后她更愿意相信科学。
姚昭宁对出马仙的事渐渐没了兴趣。
一来是找她奶奶办事的人越来越少。
后来,就留在城市里生活、打工,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唉,这踏入社会啊,日子是真没那么容易。
请了一天假,坐上颠簸的长途汽车,辗转回到那个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小镇。
祖宅比印象中更破败了,青砖墙上爬满了藤蔓,木门吱呀作响,推开时带起一阵陈年的灰尘。
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祖宗牌位静静立着,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她放下路上买的香烛纸钱,目光落在供桌中央那个布满灰尘、黑黢黢的老旧香炉上。
香炉上那抹隐约闪过的灵动兽影,竟是狐狸?
再定睛时,尾端似有九道弧线微微摇曳,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九尾灵狐?
罢了,这图案既看不真切,索性便不看了。
那是祖传的玩意儿,样式古拙,沉甸甸的,据说是有些年头了。
她记得小时候奶奶还用它上过香。
她叹了口气,拿起旁边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打算先把香炉擦一擦。
指尖刚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表面,一阵尖锐的刺痛陡然从太阳穴炸开,是连续加班熬夜的后遗症。
她眼前猛地一黑,手下意识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哐当——!”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老宅里炸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姚昭宁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黑黢黢的香炉从供桌上跌落。
在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碎成了大小不一的……八瓣。
碎片散落在积灰的地面上,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值钱吗?
这是第二个。
祖宗会不会气得从牌位里跳出来?
这是第三个。
她甚至没敢立刻去捡,只是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然后,她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气。
不是她买的廉价线香,那是一种极其幽远、带着点陈腐,却又莫名沁人心脾的味道,从碎裂的香炉内部弥漫出来。
紧接着,整个堂屋,不,是整个祖宅,瞬间陷入一种死寂。
不是普通的安静,是万籁俱寂,连门外偶尔路过的车声、风声、虫鸣声,都消失了。
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沉重地压下来,让谢瑶瑶呼吸困难。
供桌上,那三炷她刚点燃插上的线香,燃烧的速度快得诡异,猩红的火点向下移动。
青白色的烟雾不再是袅袅上升,而是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疯狂地涌向碎裂的香炉,在碎片上方盘旋、凝聚。
金光刺破屋顶,一道身影裹挟着劲风落地时,青白色的烟雾里,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只九尾灵狐妖异灵动,蓬松的尾巴随意扫动着,自带一股慵懒又魅惑的气韵。
不过眨眼间,这一道身影便渐渐褪去原形,化作了人的模样。
一头银白色长发如流瀑般泻下,在风中翻卷飞舞。
他双目轻阖,身后九条蓬松的狐尾自在舒展,每一根尾尖都泛着细碎的银辉。
周身萦绕着顶级大妖独有的凛冽威压,连流动的空气似都被这无声气势凝住了几分。
额头中央,一枚明珠莹莹发光,周围蔓延开几缕淡色纹路,宛如精心勾勒的符咒,为那份清冷添了几分诡谲的妖异之美。
这般模样,愈发衬得他像位遗世独立的美貌贵公子——清冷孤傲如雪山之巅的寒松,偏又因那身妖气美得极具侵略性,仿佛只需一眼,便能勾走人的魂魄。
姚昭宁瞪大了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怀疑自己是不是加班加到出现了幻觉。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梦。
“是谁在召唤吾?”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眼帘缓缓掀起,目光沉沉垂落,触及姚昭宁身上的刹那,眼底倏地窜过一道银亮,快如闪电劈过,带着几分被惊扰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