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常踞那巨大的蛇头微微低伏,菱形的瞳孔在阴影中闪过一丝幽光,缓缓点了点。
鳞甲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算是应了。
“你既已辞职,与此地因果已断。吾人间俗务已了,是时候离开,去追寻吾自己的修行之路了。”
离开?
姚昭宁心里咯噔一下。
虽说常踞嘴毒又带着股阴郁气,可相处得久了,她心里早把这位“常仙”当成了身边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常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是对着狐仙。
“姚昭宁此女,虽资质驽钝,性情软弱,但心性尚可,且有几分歪打正着的运气。”
“狐仙大人便好好辅佐……万不能让她因懈怠坏了与姚家定下的盟约,辱没了彼此的名声。”
“你教我做事?”
狐仙抬眸,眼神如淬了冰的利刃扫过来,眉峰微蹙,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了几分寒意。
常踞心头猛地一跳,瞬间化为人形,慌忙摆着手,声音都带了颤,干笑两声。
“哈哈哈,不敢不敢。狐仙大人您……您自然与寻常狐仙不同,气度卓然,哪是旁人能比的。”
他话说得急切,眼角余光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了些,才悄悄松了口气。
“小昭宁,保重。”
话音刚落,姚昭宁便感觉一股阴凉的气息从自己身边剥离。
一道细长的、如同浓墨般的黑影自她眼前盘旋而起,在空中迅速凝实,化作一条通体乌黑、鳞片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黑蛇。
那黑蛇悬浮在半空,冰冷的竖瞳扫过姚昭宁,随即身形一扭,便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射向天际,转眼间消失在蓝色的天空,钻进云层之中,再无踪迹。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姚昭宁抱着纸箱,站在原地,望着常踞消失的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这就……走了?
与此同时,周遭温度骤降,一股邪门的寒气弥漫开来。
“我靠,怎么这么冷?大太阳底下,怎么凉飕飕的?”
“真冷啊……大晴天的,哪来这么邪门的寒气?”
路过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好冷……”
姚昭宁被冻得缩起脖子,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牙齿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转头望向身侧的狐仙,眉眼间满是茫然。
“狐仙大人,常仙大人最后说的‘业障缠身,污秽泥沼’,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些拗口的词句像蒙了层雾,她实在参不透其中关窍。
风过处,狐仙那身银白衣袍如被无形之手拂过,衣袂轻轻扬起,边缘似有流光掠动。
他微微侧脸,银发被风拂得轻扬,侧脸线条冷冽如玉雕。
他没直接回应,只淡淡瞥了姚昭宁一眼,指尖轻轻拂过耳边的碎发,语气依旧淡淡。
“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他复又开口道,清冷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小昭宁,不必太过挂心,此间很快便有报应降临。”
没人知道这家公司的巨大黑蛇保护伞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曾震慑周遭的气息彻底散去。
各方游荡的鬼魂像是嗅到了可乘之机,纷纷从阴暗角落飘来,在楼宇间盘旋不去,空气中弥漫开越来越浓的阴寒与不安。
常踞的离开,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过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
姚昭宁晚上则被狐仙督促着,尝试引导那微薄的功德金光在体内运转,或者练习绘制黄符纸平安符。
日子充实得让她几乎没空去感伤。
这天晚上,她画符画得头晕眼花,体内那点暖洋洋的功德之力也消耗殆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被凝视的强烈异样感将她从深沉的睡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骤然放大的脸。
俊美得如同上好温玉,却偏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意。
那双银白眼眸像凝了千年的寒潭,深不见底,将她惊慌失措的瞳孔清晰映在其中。
银白色长发如流光绸缎,几缕垂落,轻轻扫过她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激得她脊背发麻。
是狐仙。
他身着银白长衫,身形竟呈悬空之态,就这般与她面对面浮在上方,近得她几乎能嗅到他周身那股清冽如松雪的气息。
姚昭宁的睡意瞬间被惊得烟消云散,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喉咙。
她下意识想尖叫,却像被那双银眸摄去了魂魄,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瞪大双眼,陷在那片冰冷又诡谲的深邃里。
片刻后。
“啊——!”
短促的惊叫终于冲破禁锢,她猛地抬手,用力推向狐仙胸前,掌心却径直穿了过去,落了个空。
狐仙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垂眸望着她的手穿过自己胸膛,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戏谑。
“狐……狐仙大人!”
姚昭宁惊魂未定,声音都抖得变了调,“您、您有什么事吗?为什么总这样神出鬼没的?出个声很难吗?差点吓死我了。”
被她这一推,狐仙似也无意再维持悬空姿态,身形如一片无重量的雪花,轻飘飘翻转着,悄无声息落在床边地面。
银白长衫下摆扫过地板,竟连一丝尘埃都未惊动。
他站定,依旧是那副惯常的清冷模样,仿佛方才那个与她脸贴脸的不是他一般。
“凡人,胆子还是这么小。”
他淡淡开口,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姚昭宁撑着坐起身,捂着仍在砰砰乱跳的心口,没好气地瞪着他:“人吓人会吓死人,狐仙大人吓人也一样!您怎么突然出来了?”
狐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栋姚昭宁呆过的写字楼。
“你们那公司……”
他语气平淡无波,像在说今日晴雨。
“自常踞离开,没了镇压,积攒的业障已开始反噬,高层领导,没一个不倒霉的。”
姚昭宁一愣,好奇心压过了惊悸:“倒霉?怎么个倒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