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杂役院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乾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受伤野兽,脾气愈发暴戾乖张。丢失笔记本的恐惧和对未知“窃贼”的怨恨,让他看谁都像是嫌疑人。鞭打、斥骂、无端加重劳役成了家常便饭,整个杂役院人人自危,连他手下的爪牙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轻易触其霉头。
对林凡的监视和刁难,更是变本加厉。清洗恭桶成了他的固定“职责”,每日的饭食被克扣到仅能吊命,夜间甚至会有不明身份的人在通铺外徘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凡对此心知肚明,却始终表现得逆来顺受,每日只是沉默地完成那些肮脏繁重的劳役,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通铺,倒头便睡,仿佛真的已经认命。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和麻木的表情之下,是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冷静。他像是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自己踏入陷阱。
他暗中留意着外门的动静,尤其是关于严律长老的消息。杂役院消息闭塞,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偶尔有外门弟子前来办事,或是负责采买的杂役回来,总会带来一些零星的传闻。
“听说了吗?严律长老前几天好像发了好大的火,把丹霞阁的一个执事叫去问话了……”
“嘘!小声点!这事可不敢乱传,牵扯不小呢!”
“是啊,好像还涉及到了物资调配的问题……”
一些模糊的只言片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凡心中荡开圈圈涟漪。他知道,他投出的那颗石子,开始起作用了!
第三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更添几分阴冷。
杂役们如同往常一样,在鞭挞与呵斥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劳役。林凡正在清洗那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恭桶,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污水的恶臭,令人作呕。
突然,一阵不同于往常的、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杂役院压抑的节奏。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向院门方向。
只见院门口,出现了数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穿青云宗外门执事的青色云纹袍服,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远胜赵乾的灵力威压,赫然是一位炼气后期的高手!他身后,跟着四名气息精悍、眼神冷漠的外门执法弟子,腰间皆佩带着象征刑律的黑色铁尺!
“是执事堂的执法队!”
“他们怎么来了?”
“天啊,出什么大事了?”
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执法队轻易不会踏入杂役院,一旦出现,必然意味着有严重违反门规的事件发生!
赵乾也听到了动静,从管事房里快步走出。当他看到执法队时,脸色瞬间一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原来是周执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赵乾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不知周执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宗门有何吩咐?”
那姓周的执事目光冰冷地扫过赵乾,没有丝毫客套,直接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赵乾,奉严律长老法旨,现有一事需你配合调查,随我等前往执事堂回话!”
严律长老!
听到这个名字,赵乾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干笑道:“周……周执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的……小的对宗门一向忠心耿耿,恪尽职守……”
“是否有误会,去了便知。”周执事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语气不容置疑,“带走!”
两名执法弟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看似搀扶,实则已将赵乾的退路封死,强大的气机锁定了他。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叔父是赵昆长老!”赵乾彻底慌了神,挣扎着大叫起来,试图搬出靠山。
周执事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赵昆长老那边,严律长老自会知会。赵乾,你若心中无鬼,何必惧怕问话?若再抗命,休怪我等执行门规!”
听到“门规”二字,再感受到执法弟子手上传来的、足以瞬间制服他的力量,赵乾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瘫软,几乎是被执法弟子拖着往外走。
他目光惊恐地扫过院子里那些他平日肆意欺凌的杂役,最终,那怨毒而绝望的眼神,猛地定格在了人群后方,那个依旧在默默清洗着恭桶、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身影——林凡!
是他!一定是他!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赵乾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嘶吼!从兽栏的意外,到李狗儿的失踪,再到笔记本的被盗……这一切的变故,都是从林凡这个“废物”开始变得不同之后发生的!
“林凡!是你!是你害我!!”赵乾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凄厉而不甘的咆哮,挣扎着想要扑向林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林凡身上。
林凡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而带着些许惶恐的表情,眼神“茫然”地看着状若疯魔的赵乾,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将一个受惊杂役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执事皱了皱眉,厌恶地看了赵乾一眼,对执法弟子挥挥手:“堵上他的嘴!带走!”
一块破布迅速塞进了赵乾的嘴里,将他后续的咒骂全部堵了回去,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声响。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执法弟子如同拖死狗一般,拖离了杂役院。
整个院落,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地面和屋顶,仿佛在冲刷着这里的污秽与罪恶。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横行杂役院多年的土皇帝赵乾,就这么……倒台了?
无数道目光,再次复杂地投向那个依旧在清洗恭桶的瘦削身影。有惊疑,有猜测,有敬畏,也有深深的恐惧。
他们或许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隐隐感觉到,赵乾的倒台,绝对与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备受欺凌的林凡,脱不开干系!
赵乾被带走后,杂役院并没有立刻恢复“正常”。周执事留下了两名执法弟子暂时看守,并宣布在宗门调查清楚之前,杂役院一切事务暂由那位负责兽栏的老杂役代为管理。
这无疑是一个过渡性的安排,但也意味着,压在众人头顶的那座大山,暂时被移开了。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似乎随着赵乾的消失而消散了不少,但一种新的、混杂着不安与期待的情绪,开始在杂役们心中蔓延。
林凡依旧在清洗着他的恭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顺着脸颊滑落,冰冷刺骨。
但他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第一步,成了!
赵乾这颗毒瘤,终于被拔除!王铁柱的鞭打之仇,连日来的欺压之恨,此刻终于得以宣泄。
然而,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清楚地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赵乾虽然倒了,但他背后的赵昆长老还在!那张夹层纸所揭露的,截留“凝露草”的利益链条,绝不可能因为一个赵乾的落马就彻底断绝。
严律长老既然出手,必然不会只满足于处理一个区区杂役管事。接下来,外门恐怕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而他自己,虽然暂时安全,却也彻底进入了某些大人物的视野。严律长老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匿名举报者”?赵昆长老那边,又会如何反应?
他现在,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暂时脱离了漩涡,却依旧被更大的风浪所包围。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抹残阳,将云层染成凄艳的血红色。
林凡结束了一天的劳役,正准备返回通铺,一名留守的执法弟子却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林凡?”执法弟子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林凡心中微微一凛,点头道:“是,师兄。”
“周执事吩咐,”执法弟子看着他,目光锐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让你明日巳时,去一趟执事堂,长老有话要问你。”
长老问话!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是福是祸?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那抹血色残阳,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