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踩着满地碎粉笔往门外走,鞋跟碾过“e??2”的断笔痕,在地上拖出一条浅白的线——像极了考卷上,老师批改时画的重点符号。
他刚跨出教室门半步,后颈突然窜起一阵酸胀。
那是“残响·低头者”在预警,这道由他被吊死时的执念凝成的灵体,此刻正用肌肉记忆般的刺痛提醒:抬头即死。
沈夜的瞳孔微微收缩,脚尖在门槛上顿住,余光瞥见天花板那片还未完全消散的血字题干——“求∫?∞^∞ e??2 dx的值”,墨迹边缘泛着幽蓝荧光,像某种活物在呼吸般缓缓明灭,空气中飘来一丝铁锈与旧纸混合的腥气,仿佛整间教室正在缓慢渗血。
“第八人……你不是考生……是bUG……”陈砚秋碎裂的话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沈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门框,木屑扎进指缝,带来细微的刺痛。
他摸了摸发烫的左耳,那道墨色纹路已经爬到耳后,触感像贴了一层半干的红墨水,皮肤下隐隐有电流窜动;耳边传来低频嗡鸣,像是老旧投影仪启动前的预热声。
“她说我是第八人,但之前只有七个学生跳楼。”他低声自语,鞋尖轻轻踢了踢脚边的粉笔灰,灰粒簌簌扬起,在冷光下如尘埃星群浮动。
地面的粉笔灰突然无风自动,细白的粉末在瓷砖上翻滚着聚成一行歪斜小字:“李昭——坠楼未计入成绩——补考延期至午夜。”字迹成型瞬间,一股冰凉湿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仿佛踩进了深夜积水的走廊。
沈夜的呼吸顿了顿,蹲下身,指腹轻轻扫过那行字,粉末簌簌落在掌心,带着微弱的静电麻感,“不是七个死者……是八个。最后一个,还没被‘批改’完。”
许安然抱着保温桶的身影从楼梯口转过来,校服裙摆沾着夜露,布料摩擦发出沙沙轻响,像风吹过枯草。“沈先生?警察说要带我们去做笔录……”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目光落在沈夜耳后的墨纹上,瞳孔微缩,“你的耳朵……怎么像……批注?”
“新的错题标记。”沈夜扯了扯嘴角,把掌心的粉笔灰拢进帆布包,指尖残留着粉尘的粗粝感,“先跟警察走,李昭的事还有后续。”他抬头看向老警察,对方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黑板时顿了顿,灯影晃动中,那道积分题似乎轻微扭曲了一下轮廓。
“这教室……不像是人为破坏。”老警察皱眉低语,语气里透着迟疑。
“晚自习提前结束。”沈夜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拍了拍许安然的肩膀,掌心传来她肩胛骨因紧张而绷紧的触感,“粥记得热着喝。”
许安然攥着保温桶的手指泛白,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只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直到她跟着警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沈夜才摸出手机,苏清影的消息还停在屏幕上:“我发现所有异常个体都被标记为‘bUG+数字’,你耳后的墨纹……可能是系统识别码。”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冷光映得眼角发青,随后将手机揣进裤袋,转身走向停车场。车钥匙在掌心硌出红印,金属的凉意刺入皮肤——得回店里查监控。
回程的路上雨丝斜织,路灯在车窗上拖出长长的光痕,像试卷边缘被红笔划过的批注线。沈夜把从教导处电脑偷拷的监控文件塞进背包夹层,导航显示距离店铺还有十五分钟。引擎低吼着切进夜色,车内循环播放着高考英语听力录音,女声机械地重复:“this is the listening section…”
剧本杀店的地下室泛着冷白的荧光,空气里弥漫着打印机余热与陈年纸张的气息。
沈夜把录像导入电脑,鼠标滚轮快速滑动,画面停在李昭消失前的瞬间。
他放大画面,女孩的影子在地面扭曲成奇怪的弧度,就在她抬头的刹那,影子的瞳孔位置闪过极淡的红圈,像被红笔点过的标记。
“上次看到这种红圈,是在陈砚秋死前最后一帧画面里——那也是规则标记启动的征兆。”沈夜喃喃,右手指节叩了叩桌面,敲击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轨迹视者,激活。”
右眼视野边缘泛起半透明的墨线——这是他被跟踪狂杀死时凝聚的残响,能捕捉目标移动轨迹。
墨线从影子的红圈处延伸而出,穿过教室后墙,最终钉在黑板的积分题上。
“如果身体只是容器,那么真正参与考试的,或许是执念投射出的‘数据体’。”他心中闪过念头,“不是她在答题……是她的‘影子’被抽出来当了替身考生。本体早就被剔除出规则空间,成了‘无效存档’。”
他猛地拉开抽屉,翻出白天从档案室偷拍的学生名单,李昭的名字在最后一页,备注栏用红笔写着:“心理评估异常,建议休学观察”,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陈砚秋”。照片一角有烧灼痕迹,隐约可见她低头时脖颈后方浮现出一道墨纹,与自己耳后的如出一辙。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泛红。
沈夜摸出烟盒,抽到一半又掐灭——胃在抽痛,许安然的保温桶还在警局,但此刻他更需要确认一件事:李昭的补考,到底卡在哪个环节?
“补考时间——午夜。”他盯着屏幕上停滞的时间戳,“现在过去,或许还能赶上流程重启。”
他在地下室翻出3d打印的银色支架,检查绷带上的朱砂符纹是否完整,耳机里反复播放那段英语听力录音,确认干扰频率稳定。脖间装置扣紧时发出轻微“咔哒”声,像保险栓锁定。
凌晨两点的三中教学楼笼罩在月光里,霜气凝在台阶上,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沈夜缩着脖子站在七班门口,脖间挂着个银色支架,远看像颈椎病患者的护具——这是他用3d打印机做的防低头装置,能强行限制颈部后仰角度。
左手缠着米白色绷带,表面画满朱砂符纹,实际是用油性笔抄的《三中校规》漏洞;右耳塞着耳机,循环播放高考英语听力录音——这是他从上次被“朗读规则”杀死的经验里总结的干扰源。
“残响可能被屏蔽……所以这次我带了双保险。”他低声自语,喉间干涩。
“咔嗒。”
门锁自动弹开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夹杂着金属疲劳般的呻吟。
沈夜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进门,空气骤然凝固,后颈的酸胀感瞬间消失——“低头者”残响失效了。
“补考延期考生李昭,身份验证失败。检测到非法介入者……启动纠错程序。”
广播声从头顶炸响,沈夜的耳膜被震得发疼,连牙根都在共振。
讲台上的灰尘突然炸开,一张木纹斑驳的课桌凭空出现,桌上摆着一份崭新的试卷,姓名栏空白,右上角却被红笔打了个叉,旁边批注:“非标准答卷,需人工复核。”纸面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像是刚从印刷机里取出。
他没坐下,反而走向黑板。
粉笔在掌心转了两圈,重重写下三个大字:“我代考。”
笔尖与黑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指甲划过玻璃。
字迹落定那一刻,整栋楼仿佛屏住了呼吸。连风声都消失了。
灯光开始闪烁,每一次明灭之间,墙壁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地面汇集成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学生的错题订正笔记,字迹重叠交错,像无数人在同一张纸上同时书写。
陈砚秋的身影从液体里浮出来,旗袍裂开处露出由红笔批注组成的骨骼,镜片后的眼珠变成两个猩红的感叹号:“你……扰乱评分序列……破坏教学闭环……必须……重修人性!”
她抬起枯手,空中浮现数十道红色判分线,像被拉长的红绸带,嘶嘶作响着朝沈夜切割而来,破空声如同红笔急速划过纸面。
“残响·低头者,轨迹视者,同时激活!”
沈夜的后颈传来剧痛,肌肉本能地收缩,迫使他低头避开最致命的那道红线;右眼视野里,所有红痕的轨迹清晰得像用尺画的直线。
他猛地扯下右耳的耳机,把英语听力外放:“大家早上好,欢迎来到我们学校……”
广播的规则播报声突然卡顿,像磁带被按了暂停键。
沈夜抓住空隙冲向课桌,抄起红笔在姓名栏写下“沈夜”,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添上:“申诉编号:bUG008”——他曾在一个死亡回溯的幻觉中见过系统弹窗:“检测到非法进程 bUG007 → 已清除”。
整间教室开始剧烈震颤。
黑板轰然崩塌,露出背后一面由学生哭喊声编织成的“成绩墙”,上面密布着被红笔划掉的脸庞,每一道划痕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呜咽。
最底层,一个模糊的少女身影缓缓抬头——是李昭的残魂,她的校服上还沾着跳楼时的血渍,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谢谢……你让我……答完最后一题。”
声音直接钻进沈夜的脑海,带着纸页翻动的窸窣声。
他看着那道身影逐渐变淡,右手背突然一热,一道新的墨纹爬了上来,形状像一支断裂的铅笔——这是李昭的执念凝成的新残响,灼痛如针尖缓缓刺入皮肉。
沈夜靠在墙上,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在下巴凝聚成滴,砸在试卷上,晕开了那个“沈夜”的签名。
手机忽然震动。
他摸出来,屏幕自动亮起,锁屏壁纸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张全市高中分布图,七所学校被标上鲜红五角星,正中央跳出一行小字:“期中统考倒计时:72:00:00”。
“好家伙。”沈夜扯了扯嘴角,指腹蹭过右手背的墨纹,“这不是结束……是年级……”他的话音突然卡住,抬头看向窗外。
远处,另一所高中的教学楼上,隐约有血字在晨光中浮现,像刚写上的新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