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门铃“叮铃”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黎明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夜的目光死死钉在吧台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请柬。
大红的底色,用火漆封口,漆印上是一个扭曲的“囍”字。
它没有邮戳,没有信封,就那么凭空出现,仿佛是从吧台的木纹里硬生生长出来的。
请柬的边缘,正缓缓向外渗出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毛细血管,一点点侵蚀着桌面,凝固成血丝般的图样。
他内心疯狂吐槽,但身体却紧绷如弓。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右手指节上那枚由“守夜人”残响留下的印记,骤然滚烫,灼痛感直刺神经。
意识海中,那尊刚刚融合完成的“复合残响·静默者”缓缓睁开了额间的第三只眼,银色的纹路流转,冰冷无情的声音直接在沈夜的灵魂深处响起:
“检测到强因果锚定……目标:第七位仪式完成者。拒绝指令,判定为‘仪式逃逸’,即刻抹杀。”
“拒绝即死?”沈夜低声重复,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听起来真霸道。”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吧台下摸出一柄拆信用的匕首。
刀刃锋利,反射着窗外熹微的晨光。
他没有去碰触那封请柬,而是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封口。
嗤——
火漆碎裂的瞬间,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陈腐的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怪味。
他展开请柬,里面没有繁复的祝词,只有一行用鲜血写就的、铁画银钩般的小字。
他下意识地念出:“第七人,你欠的仪式,还未完结。”
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整条街道仿佛被拖入了时间的逆流。
老式广播、车载收音机、未关的电视屏幕同时爆出刺耳杂音,紧接着,一个沙哑飘忽、裹挟戏腔的男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吉时已到——迎亲队伍,启程!”
声音如咒,街上的行人瞬间僵直,眼神空洞,动作机械地汇成一支诡异的队列,朝着未知的方向行进。
沈夜头皮炸裂,第一反应便是拨通苏清影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系统女声像冰锥扎进心脏。
不祥的预感攫住喉咙。
他迅速调出隐秘程序,接入苏清影公寓楼道的云端监控。
画面快进至昨夜凌晨三点——
一道矮小身影悄然现身:红袄童子,空白面具上两点墨痕,提着一盏散发惨绿幽光的纸灯笼。
“阿七……”沈夜瞳孔骤缩。
《声灵录》中的记载浮现脑海:引魂童子,专为补缺仪式而生。
警铃轰鸣于识海。
他沉入“残响智库”,启动“静默者”的数据整合能力。
陆昭阳的记忆碎片被高速重组,一段降噪后的低语终于清晰浮现:
“……第七个名字,不能空……填不上,就从外面……撕下一个完整的命来凑……”
“撕命补位”?
沈夜猛然醒悟——他以为终结的“镜屋婚礼”,根本只是中场暂停。
而苏清影,正因与他因果深缠,成了被强行“补位”的第六完成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
愤怒救不了人,理性才能活命。
密室开启,他取出两件装备:军用隔音耳塞、神经接口模拟器头环。
耳塞隔绝外界干扰,头环将“静默者”调至最低频震荡模式——精神波动伪装成混沌乱流,如同死水,避过诡异感知。
他拿起请柬,冷笑:“因果反噬?让我看看你的规则有没有漏洞。”
指尖发力,撕下请柬一角!
嗡——!
无形重锤砸中胸口,剧痛迟滞0.8秒才袭来。
他扯开衣襟,胸口皮肤下,猩红符文如毒蛇蜿蜒,正缓慢缠向心脏。
“延迟触发……施法前摇1.2秒。”他忍痛记录,“规则可测,便非不可破。”
随即接入“残响·破题者”录音机,输入反噬数据。
逻辑模块飞速推演,结论浮现:
“它要的不是赴约……是‘承认’!只要我默认身份,因果链即刻闭环。”
“原来如此。”沈夜眼中寒光闪动,“这局不是解谜,是心理博弈。你想让我演?那我来写剧本。”
策略逆转。
他搬出七盏铜油灯,依“镜屋婚礼”格局布阵。
每盏灯添油时,悄悄滴入碧绿色铜盐溶液——源自“裂口诡异”赵猛尸骸的提取物,专扰精神类仪式。
“我要让它以为,我认命了。”他低语,目光幽深,“以为猎物已入瓮。”
火柴划燃,点燃第一盏灯。
幽绿鬼火腾起,空气扭曲折叠。
阴影拉长,纸扎人“阿七”从中挤出,捧着一面裂纹古镜,无声置放于案台。
镜中映出苏清影:苍白面容,被猩红绸带缚于太师椅,生死未卜。
沈夜心口一紧,面上却无波澜。
他静静注视“阿七”,任其完成仪式动作,身形渐淡,即将消散。
就在这一刻——
他激活“共鸣屏蔽”!
体内所有残响波动瞬间归零,连指节印记也彻底熄灭。
他不再是“拥有力量者”,而是彻头彻尾的“无响者”。
“阿七”身形骤停,纸头以诡异角度旋转一百八十度,面具后传出金属摩擦般的嘶鸣:
“……无……响……者?”
就是现在!
沈夜暴起如电,手中铅箔包裹的匕首精准刺入“阿七”背部隐蔽凹陷。
噗嗤——
微型骨笛断裂,空间褶皱崩解如泡影。
现实景象褪去,浓雾翻涌。
青石板铺地,雕梁画栋环绕,一座古老戏台悬浮雾海中央。
七把空椅围血色祭坛,最上首蟒袍老者端坐,虚实交错,嗓音如戏文吟唱:
“沈郎……姗姗来迟。可还记得,那一拜天地,你……并未真正走出?”
沈夜立于台下,拍去衣袖尘埃,嘴角扬起讥诮笑意:
“记得。但我更记得,你女儿临死前托人带出的信——”
他言辞恳切,字字珠玑:“‘爹,我不愿委身于一个虚幻的影子。’”老者身躯猛然一颤。
沈夜举起录音机,按下播放。
电流杂音中,百年女声穿透时空,凄婉戏腔戛然而止。
浓雾深处,无数低语重叠响起:
“救……我们……”
他抬头,目光如刃,投向那僵坐的身影,仿佛在审视一个早已败局注定的困兽。
他迈步向前,踏上血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