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倒转的脆响在空荡的店铺里格外清晰,沈夜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这是他第三次在死亡循环中听见这种声音,前两次分别对应着被溺死时气泡破裂的节奏,和被鬼影掏心前骨骼错位的轻响。空气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胸腔深处的滞涩感,仿佛肺叶正被无形的手缓缓攥紧。
他盯着吧台下那台铜绿斑驳的老挂钟,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时针攀爬,每走一格,光线就暗去一分,金属齿轮咬合的“咔哒”声混着某种低频嗡鸣,在颅骨内激起阵阵麻刺。皮肤表面浮起一层冷汗,黏在衬衫领口,凉得发痒。
夜哥!我耳朵里有蜜蜂在撞!!林小满的残响突然在他太阳穴炸开,少女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还夹着一声短促的尖叫,“这次警报提前啦——感觉像手机卡顿前的弹窗!”沈夜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耳后——那里有块淡青色的印记,是林小满第一次死亡时被玻璃碎片划的,此刻正微微发烫,像贴了一枚刚从热水里捞出的硬币。
几乎同时,左手手背的皮肤开始跳动,那是赵猛的摩斯密码在皮下传递信息。这次不是规律的点横,而是乱码般的震颤,像被搅浑的数据流。“时间……23:47:12.35……信号乱了……它在改写底层代码……”他的声音粗粝如砂纸摩擦,从意识缝隙里挤出来。
它在重构胜利的定义。白薇的残响突然在他意识深处开口,声音裹着古籍特有的霉味,像是从泛黄纸页间渗出的潮气,“《玄黄志·诡戏篇》有云:‘主者窃位,则天命逆流,功成亦为空’……它正在否定你的胜利。”沈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他想起三天前被绞死在房梁上时,那团黑雾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把他藏在地毯下的线索变成了风干的玫瑰花瓣——不是物理上的改变,是所有人记忆里的被篡改。
他猛地弯腰抓起吧台缝隙里的血卡,指尖触到卡片边缘时,一股温热顺着神经窜上手臂——这血卡……记得她写的时候手指都在抖,嘴里念着“唯有真名入血,才能骗过神的眼睛”。暗红的字迹还带着未干的腥气,铁锈与咸腥交织的气息钻入鼻腔。
另一只手将焦黑的笔记本拍在桌面,封皮上还粘着半块烧熔的蜡——那是昨夜和白薇通宵查资料时滴的。蜡油冷却后形成不规则的凸起,指甲划过时发出细微的刮擦声,指尖传来粗糙而温热的触感。
他用食指指甲在纸页上快速勾勒,笔尖刮过纸面的刺啦声混着赵猛的皮肤震颤,在他听来像极了剧本杀里倒计时的音效。每一下都像在神经末梢敲击。
林小满,锁定我现在的心跳频率。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醒什么,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肌肉,泛起一阵酸胀,“赵猛,记录当前时间戳,精确到毫秒。白薇,把两个字刻进我的记忆回路最深处。”
话音未落,三股不同的信息流同时涌入脑海:林小满的残响化作一串急促的咚嗒咚嗒,像用鼓点丈量脉搏;赵猛的摩斯密码突然清晰起来,23:47:12.35在视网膜上跳动;白薇则拽着他的意识扎进古籍堆,用朱砂笔在《玄黄志·诡戏篇》最后一页重重写下,墨迹晕开时,连纸页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沈夜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炸开,血腥气顺咽喉滑下,胃部一阵抽搐。剧痛让他眼球微颤,视野边缘泛起细碎金斑。他在剧痛中保持清醒,用染血的指甲在笔记本边缘写下:我名沈夜,于子时三刻弑神夺权——此证不灭。字迹刚落,血珠竟顺着笔画渗进纸页,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手拽了进去,在纸面下形成一道暗红的脉络,指尖抚过时,能感觉到纸张内部有细微的起伏,如同活物搏动。
死寂蔓延了三秒,连空气都凝固了。沈夜缓缓吐出一口气,胸腔里的鼓噪终于平复。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现在该我了。沈夜抓起那枚始终泛着微温的徽章,金属边缘刺得掌心生疼,每一次心跳都让那热度加深一分。
他闭眼将徽章按在胸口,喉咙里迸出低吼:我不是主持人!我是第一个活着走出剧本的人!你们的仪式缺的从来不是第七人——是!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往脑子里钻,像是白薇解析出的核心关键词正和赵猛捕捉的指令延迟在意识里相撞,迸出一串金色的火星。徽章突然发烫,七道环形纹路中的一道地亮起,化作墨色锁链缠上他的手腕,疼得他差点松手——皮肤接触处传来灼烧又冰凉的矛盾触感,仿佛火焰裹着寒霜在静脉中游走。
与此同时,天花板传来黏腻的声响,那只曾被他崩解的眼球竟重新凝聚,却不再是令人作呕的血色,而是泛着古旧的青铜色。眼球缓缓转动,瞳孔裂开一道竖缝,映出百年前的祭坛:七个身影跪在青石板上,穿着褪色的粗布长袍,而最前面那个站着的人,正把一本黑色剧本撕成碎片。碎纸片在空中飘飞时,竟变成了和他笔记本上一样的血字。
我不当棋子!那个背影的怒吼混着沈夜的心跳在耳边炸响,声波震得耳膜嗡鸣不止。
画面消失的瞬间,沈夜猛地抽了一口气,像是被人从深水里捞出。他的指尖还在颤抖,耳膜嗡鸣不止,那个怒吼声仍在颅骨内震荡。
灯光重新亮起时,他发现自己已跌坐在转椅上,冷汗浸透了后背。他低头看向手腕,那道墨色锁链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摸上去凉凉的,像块活的纹身,甚至能感知到它随脉搏微微搏动。
吧台上的笔记本自动翻到了新的一页,他亲手写的此证不灭后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第八人将在雨夜归来。
第八人?沈夜摩挲着锁链,突然听见窗外传来雨点打在玻璃上的脆响。雨势渐猛,屋檐下的排水管发出咕咚声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吞咽。
他抬头望去,方才还晴朗的夜空此刻乌云翻涌,闪电在云层里劈开银白的裂缝,照得店铺里的影子歪歪扭扭。玻璃被雨水冲刷出蜿蜒的痕迹,像泪痕。
怀里的血卡还在发烫,隔着衬衫烫得他皮肤发红,像在催促什么。
他站起身,从酒柜里摸出瓶威士忌,仰头灌了一口。灼烧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火辣辣的痛感一路向下,却压不住心里翻涌的兴奋——不是恐惧,是猎手闻到猎物气味时的敏锐,是神经末梢因期待而战栗。
所以我不是第一个。他对着镜子笑,镜中的自己后颈的齿轮印记泛着淡金色,像一枚刚刚觉醒的烙印。
雨滴开始噼里啪啦砸在招牌上,夜幕剧本杀的霓虹灯管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就在钢笔刺穿纸页的刹那,一声轻响从街角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规整得不像流浪猫。
沈夜弯腰捡起地上的黑色碎纸片,其中一张还留着没爬完的字最后一点——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纸片不是文字,是契约的碎片,每一片都写着某个被抹除者的名字。指尖捻过纸片边缘,粗糙如枯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他把碎纸片收进铁盒,锁进吧台最底层的抽屉。那里已经有七盒同样的碎纸片,分别贴着的标签。
现在,第八个标签正在他脑海里成型:破局者。
窗外的雷声更近了,沈夜摸出薄荷糖含进嘴里,凉意在舌尖炸开时,他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踩在水洼里的声,正朝着店铺方向逼近。
他低头翻开笔记本,在第八人将在雨夜归来下面,用钢笔重重写下:欢迎来到新剧本——这次,作者栏写的是我的名字。
钢笔尖刺破纸页的瞬间,腕间的墨色锁链突然亮起,和窗外的闪电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