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像一把淬了金的刀,劈开图书馆穹顶的彩窗,在修复台上投下菱形光斑。
沈夜的镊子尖悬在半空中,第七片灰烬被气流卷着打了个转,恰好嵌进前六片拼成的缺口里。
“规则……被篡改了,但未失效。”
他的喉结动了动,指节在木桌边缘压出月牙印。
消毒水味混着纸张焦糊气钻进鼻腔,这是苏清影抢救时被红线蛊虫引燃的古籍残片——当时他冲进IcU时,她床头那本《民国婚俗志》正腾着幽蓝火苗,像在替谁销毁证据。
“所以你不是彻底失效,而是换了套判定逻辑。”他从白大褂口袋摸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重重划了一道横线,“血线娘子要的‘真实情感’,现在变成需要‘行为与动机的绝对统一’了?除非有人用更高阶的‘契约拟态’重写了底层协议——就像当年封印她的那个人做的那样。”
笔尖在“完美恋爱剧本”几个字下画了三个圈。
当晚,他坐在家中电脑前,屏幕泛着冷光。七片灰烬的照片被逐帧比对,数据流如星河般滚动。当系统标记出最后一次未被红线记录的行为——她咳嗽时他递水——那一瞬,指尖传来杯壁的温热触感,耳畔是病房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而记忆中的自己并未思考任务进度,只是本能地伸出手。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是从锈铁管中挤出,“它不认心跳加速或脸红,它只看动作背后有没有别的算计。”
凌晨三点的剧本杀店后巷,台灯在木桌上投下暖黄光晕。
沈夜的笔尖在“情感演出日志”上飞窜,纸页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
“场景一:雨中送伞——时间14:00,地点图书馆后巷,动作:脱外套罩她头顶,语言:‘别淋感冒了’。心理标注:模拟关心,真实情绪:观察蛊虫移动轨迹。”
他翻到第二页,应急方案用红笔加粗:“若苏清影瞳孔收缩(警惕信号),立即摊牌:‘这是作战计划’;若她耳尖泛红(动情前兆),加快推进到‘病床守夜’场景,用监护仪警报声转移注意力。”
最后一刻,他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电流般的轻响。
“织女,我要一个背对背剪影,中间红线断成三截,末端缀银丝反光。”
对方沉默片刻:“真要这么做?用断线绣挑战契约根基?”
“正因是伪契,才要用伪艺破局。”
当晨光爬上窗棂时,他合上日志本,封皮上“剧本编号:x19·血线姻牢·修订版”的烫金字在微光里泛着冷光。
苏清影的病房飘着淡淡的百合香,带着一丝药水浸润后的甜腻,触鼻微凉。
沈夜推开门时,她正靠在床头翻《敦煌契约文书考》,腕间红痕淡了些,像被水洗过的红绳,在晨光中泛出柔弱的粉调。
“这是找人代工的。”他把绣品放在床头柜上。
布面是两人背对背的剪影,中间那道红线断成三截,线头处还绣着细碎的银线,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指尖拂过针脚时,能察觉到异样的硬度——那是合金丝混织的痕迹,冰冷而锋利。
苏清影的指尖轻轻抚过断线,抬眼时眼底有笑意:“所以从明天开始,沈老板要给我演‘我喜欢你’的戏码?”
“不是告白,是作战计划。”沈夜退后两步,故意让背包带滑落,露出半本日志的封面。
他看见她的目光扫过“修订版”三个字,睫毛颤了颤——很好,她注意到了。
转身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窸窣如蝶翼扑打。
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翻那本《敦煌契约文书考》,在找“伪契”的古籍依据。
回到车上,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吞下一粒蓝色药丸,喉间滑过一股微涩的凉意。闭眼瞬间,手腕内侧浮现出七道淡痕,依次亮起:映影者、焚身者、溺亡者……七种感知在识海中凝成光点。
“启动权限认证,目标:云锦绣坊主控绣绷。”
子时的云锦绣坊只剩断壁残垣。
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下来,照在那具半人高的绣绷上,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旋舞,触目皆是荒寂。
原本绣着沈夜被红线缠绕的绢布突然抽搐,针脚“噼啪”崩断,红线像活了似的游移,重新织出画面:沈夜单膝跪地捧花,眼尾挂着泪,苏清影的手悬在花束上方,指尖却泛着青黑。
“爱生恨?老套。”
沈夜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
他坐在剧本杀店的转椅上,闭着眼,七道残响在识海凝成光点。
“伪情态编码,启动。”
识海里的“映影者”残响突然展开,播放他预先录制的内心独白:“此刻动作:流泪。真实情绪:无聊。”
触觉随之同步——脸颊有湿痕滑落的黏腻感,眼角肌肉因强控而微微酸胀;听觉中甚至回荡起一段伪造的哽咽频率。
绣绷上的红线猛地一僵。
绢布中央浮现出契约系统的审查波纹,一圈圈扩散,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水面泛起幽蓝涟漪,带着刺骨寒意。
下一秒,整幅绣品腾起黑烟,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冲上夜空——系统检测到行为与动机的矛盾,触发了自毁程序。火焰舔舐空气的嘶鸣声中,还能听见丝线断裂时细微的“铮”响,宛如琴弦崩裂。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爬上窗台时,苏清影摸出枕头下的笔记本。
她翻到空白页,钢笔尖悬了悬,最终落下一行字:“如果你敢演,我就敢配合。”墨迹未干,泛着湿润的幽光,她合上本子,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那里,沈夜的身影正站在剧本杀店天台上,举着录音笔。
“本次任务目标:活着通关。胜利条件:双方存活。失败判定:任一人死亡。”
他按下播放键,七道残响的低语在识海里重叠,像七把钥匙同时插进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共振。
城北某扇老窗台上,那根缠过风铃的断线突然一颤,“啪”地坠进晨雾,消失不见。
沈夜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倒在车后座,冷汗浸透衬衫,贴肤处一片冰凉。掌心残留一道红线灼痕,隐隐作痛,如同烙铁余温。
手机自动弹出一条匿名消息:“他们已经开始拆除招牌。”
清晨六点四十三分。
沈夜站在“夜幕剧本杀”旧址门前。
褪色的霓虹灯牌在晨风中摇晃,“幕”字的最后一点灯丝忽明忽暗,发出细微的电流杂音。
他伸手摸向生锈的门锁,指尖触到金属的刹那,一股铁锈的腥气窜入鼻腔,门内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