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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禾指尖按在监狱会见室的铁门把手上,用力一推,“吱呀”一声金属锐响刺破走廊的死寂。她抬眼扫过对面的钢化玻璃,心脏没什么起伏,玻璃后的舒曼柔,比监控里更狼狈十倍。

洗得发白的囚服领口沾着饭粒,袖口磨出毛边,露出的小臂上不仅有青紫瘀伤,还有几处未愈合的划痕,渗着淡淡的脓水。她的头发黏在一起打结成团,遮住半张脸,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在不停颤抖,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黑泥,那是监狱后厨刷马桶留下的痕迹。她垂着头,肩膀抖得像筛糠,不是哭,是因为愤怒在憋劲。

阮清禾拉开塑料椅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她刚把手指搭在通话器上,对面的舒曼柔突然像炸毛的野狗,猛地抬头撞向玻璃,“砰”的一声闷响让整个会见室都晃了晃。囚服袖子往下滑,露出手腕上刚拆线的伤口,缝合的线迹歪歪扭扭,是上次割腕自杀被狱警紧急处理的结果。

“阮清禾!你这个小偷!”舒曼柔的声音被玻璃挡得发闷,却依旧尖利,唾沫星子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你偷了我的身份!偷了我的豪门生活!我现在要洗三十个人的马桶,被那些杀人犯扇耳光,都是你害的!”

阮清禾拿起通话器,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塑料外壳,声音平得像结了冰:“我花了十分钟申请会见名额,十五分钟走流程,不是来听你骂街的。舒曼柔,你该清楚,以我现在的身份,让你在监狱里‘意外’摔一跤,比踩死蚂蚁还容易。”

“你敢!”舒曼柔又要撞玻璃,被冲进来的狱警按住肩膀。她挣扎着瞪眼睛,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活像个疯子:“我本该是舒家大小姐!霍廷州本来要娶我!要不是你这个从泥里爬出来的贱种,我现在应该穿着高定礼服参加晚宴,而不是在这里闻尿骚味!”

狱警警告地拍了她后背一下,舒曼柔才不甘心地坐下,却依旧咬牙:“你以为你赢了?舒家那点破产业,霍廷州那个眼瞎的男人,我根本不稀罕!我只是不甘心输给你这种乡下丫头!”

阮清禾没说话,从随身的黑色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照片,一张张推到玻璃前。最上面的一张,是舒曼柔穿着香槟色高定礼服,挽着霍廷州的胳膊站在订婚宴台上,脖子上挂着鸽子蛋大的钻石项链,嘴角的笑能溢出水来。后面几张,是她在奢侈品店扫货,店员捧着一堆包包跟在她身后的样子,还有她给秦子昂转钱的银行流水截图。

“不稀罕?”阮清禾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过去,带着冰碴子,“这套高定礼服是秦子昂挪用舒氏三百万公款买的,你穿了三次就扔了。霍廷州给你买的这条项链,你转头就抵押给典当行,换钱给秦子昂填赌债。为了保住霍家少奶奶的位置,你找护士改抱错记录时,给了对方十万现金,钱是从舒氏的备用金里拿的,这些事,要我翻出凭证给你看看吗?”

舒曼柔的脸瞬间白得像纸,伸手想去抓照片,却被玻璃挡住。她往后缩了缩,手指绞着囚服下摆,嘴硬道:“那是我应得的!我在舒家待了二十年,给舒振邦挡过酒,帮舒敏芝骗过舒振邦的钱,舒家欠我的!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刚认亲就想抢我的东西,凭什么?”

“没人要的野种?”阮清禾嗤笑一声,又抽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拍在玻璃上,“看清楚了,焦大壮和赵春兰的亲生女儿是你。当年焦家穷得揭不开锅,赵春兰抱着你去医院,看到柳玉容生了个女儿,就跟护士合计着换了孩子,因为她知道舒家有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顿了顿,看着舒曼柔骤然瞪大的眼睛,继续补刀:“你十五岁那年回焦家,赵春兰就跟你说了真相。她让你帮着盯着我,确保我身体健康,等我成年给焦铁蛋捐肾。你不仅答应了,还主动给赵春兰出主意,让她每天逼我干重活,说是‘锻炼体力’,其实是怕我太弱经不起手术,这些,赵春兰被捕前都招了,要我给你看笔录吗?”

舒曼柔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突然尖叫着拍桌子:“我没有!是赵春兰逼我的!她拿焦铁蛋的病威胁我,说要是我不帮忙,就去舒家揭穿我的身份!我没办法!”

“没办法?”阮清禾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冷得像刀,“你把堕胎药放进我水杯时,怎么不说没办法?你故意在霍廷州面前摔杯子,说是我推你,想让他以为我害你流产时,怎么不说没办法?你绑架柳玉容,拿水果刀抵着她脖子,让我签财产转让协议时,怎么不说没办法?”

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里还有个疤,是你当年把我推倒在楼梯上撞的。你以为我忘了?舒曼柔,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你自己选的。你不是受害者,是刽子手。”

舒曼柔被说得哑口无言,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嚎啕大哭。哭声里混着咒骂和不甘:“我不甘心!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有豪门血脉?凭什么我要在乡下受苦?凭什么霍廷州最后还对你死心塌地?我比你漂亮,比你会讨好男人,我哪里不如你!”

“凭什么?”阮清禾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凭我在焦家每天吃一个馒头度日,也没偷过邻居家的鸡蛋。凭我被焦大壮打得浑身是伤,也没对瘫痪的焦铁蛋动过一根手指。凭我被你和霍廷州逼到要去捐肾,也没想着拉柳玉容垫背。舒曼柔,你输的不是出身,是良心。”

舒曼柔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喊道:“你别得意!我还有底牌!秦子昂手里有霍氏的偷税证据,还有舒振邦当年贿赂官员的录音!他说了,要是我出事,这些东西就会发到网上,到时候霍氏破产,舒家也完蛋,你也别想好过!”

阮清禾脸上没丝毫波动,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个U盘,放在玻璃前:“你说的是这个?秦子昂入狱前,把这些证据藏在了他母亲床底下的鞋盒里。昨天我去见她,她以为我要对她儿子动手,哭着把这个交出来了。”

舒曼柔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个U盘,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她喃喃自语:“不可能……秦子昂说过,这是我的后路……他说会等我出去……他不会骗我的……”

“他没骗你,只是没告诉你,他早就把备份给了我。”阮清禾语气平淡,“秦子昂跟你合作,从来不是因为爱你,是想借你的手搞垮舒振邦。现在他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还管你?”

阮清禾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她想起三年前在舒家的第一次见面,舒曼柔穿着白色连衣裙,端着咖啡走到她面前,笑容温柔:“姐姐刚从乡下回来,肯定不习惯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那时的舒曼柔,眼里藏着的算计,她竟一点没察觉。

“舒曼柔,”阮清禾拿起通话器,声音沉了沉,“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算旧账,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舒曼柔抬起头,眼里一片空洞,声音嘶哑:“什么事?要杀要剐随便你,别跟我废话。”

“关于你弟弟。”阮清禾说,“焦铁蛋死后,赵春兰把他扔给了焦家的远房亲戚。那家人根本不待见他,让他每天放牛、喂猪,还不给饭吃。我上周让人把他接出来了,做了体检,给他换了新衣服,安排在了城西的寄宿学校,学费和生活费我已经预付了十年。”

舒曼柔猛地僵住,空洞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她扑到玻璃上,声音颤抖:“你说什么?我弟弟?他……他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他很好,就是有点怕生。”阮清禾摇摇头,“我帮他,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没做错任何事。他不该为你的恶行买单,更不该重复我们当年的苦日子。”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大冬天穿着单鞋在雪地里砍柴,手指冻得肿成胡萝卜,赵春兰却在家里给焦铁蛋煮鸡蛋。她不想让那个才八岁的小男孩,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冬天。

舒曼柔看着阮清禾,突然捂住脸,哭得撕心裂肺。这一次的哭声里没有了不甘,全是悔恨:“我错了……阮清禾,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换孩子,不该害你,不该为了钱跟秦子昂勾结……我不是人……”

她哭了足足五分钟,才哽咽着抬头,眼里满是哀求:“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跟法官求求情?我想出去看着我弟弟长大……我保证,出去后再也不惹事了,我去打工养活他……”

阮清禾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不能帮你求情。你绑架柳玉容,致她轻伤;挪用舒氏公款两千万;买通护士伪造文件,每一条罪名都够判你十年以上。你的刑期,是你自己挣来的。”

舒曼柔的眼神瞬间又暗了下去,瘫坐在地上。阮清禾收起文件袋,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舒曼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阮清禾,你还记得你满月那天吗?我妈抱着我去医院,看到你躺在保温箱里,我当时就想伸手掐死你……要不是柳玉容进来喂奶,你早就死了!”

阮清禾的脚步顿住,后背泛起一层寒意。她没想到,自己的命在刚满月时就差点丧在这个女人手里。狱警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警棍。

阮清禾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理了理外套的领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威慑力:“幸好你没动手。要是你当年真敢那么做,现在就不是坐牢,是死刑。”

说完,她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会见室里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玻璃被撞的闷响和狱警的呵斥声。阳光透过监狱的铁窗照进来,落在满地狼藉上,却驱不散半分阴暗。

监狱门口的树荫下,霍廷州靠在黑色宾利上抽烟。看到阮清禾出来,他立刻掐灭烟迎上去,目光扫过她的脸:“怎么去了这么久?脸色不太好。”

阮清禾没说话,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霍廷州也跟着坐进来,发动车子前,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温水递过去:“先喝口水。她要是说什么难听的,别往心里去。”

阮清禾喝了口水,才缓缓开口:“她没说难听的,只是告诉我,当年差点杀了我。”

霍廷州的手猛地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眼神瞬间冷得能结冰:“这个疯子!我现在就找关系,让她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不用。”阮清禾按住他的手,“她判了十五年,已经够了。我把她弟弟安排进了寄宿学校,以后不会再跟她有任何牵扯。”

霍廷州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的平静,才慢慢松开方向盘,发动了车子:“都听你的。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车子驶离监狱,高墙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阮清禾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白杨树,突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些缠绕她多年的恩怨,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画上了句号。

霍廷州看她沉默,没再多说,只是轻轻放了首舒缓的音乐。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音乐声和引擎的低鸣。

快到市区时,阮清禾突然开口:“霍廷州,我们去看看柳玉容吧。她昨天打电话说,花店进了新的玫瑰。”

霍廷州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打了个方向盘往花店的方向开:“好啊。正好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挑个戒指。”

阮清禾转头看他,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勾勒出硬朗的轮廓。她想起他在大雨里跪了一夜求她原谅的样子,想起他在废弃仓库里为了救她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好啊,挑个结实点的,别轻易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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