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京城，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卷起地上的雪粒子，打在常平仓的青砖墙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这座京城最大的粮库，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以往这个时候，粮官们早该忙着清点粮食、准备冬储，可今天，粮库门口只有两个老卒缩着脖子打盹，连个巡逻的人影都没有。
唐宁裹着件玄色貂裘，领口立得高高的，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站在粮库对面的茶楼上，手里捏着份皱巴巴的奏折，指尖反复划过“常平仓现存粮食十万石，可保京城三月无虞”这行字，眼神越来越沉。
“陛下，风大，要不咱们先回驿站？”陆峥站在一旁，看着唐宁的睫毛上都沾了雪粒子，忍不住劝道。他知道，唐宁从昨天收到这份奏折起，就没合过眼——去年青州旱灾，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吃草根树皮充饥，当时唐宁急调常平仓的粮食赈灾，粮官却以“粮库需留储备，恐遇寒冬”为由，拖延了三天才凑出五千石，还全是掺了沙子的陈粮。如今这份“满仓”奏折，怎么看都像个幌子。
唐宁摇了摇头，把奏折塞进怀里：“去粮库。朕倒要看看，这‘十万石’粮食，到底是真的满仓，还是用稻草堆出来的假象。”
两人下了茶楼，混在赶集的百姓里，慢慢走到粮库门口。刚靠近，唐宁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不是粮食受潮的霉味，而是稻草腐烂的味道。他心里冷笑——果然有猫腻。
“站住！粮库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打盹的老卒被脚步声惊醒，举起手里的长枪，却因为冻得发抖，枪杆都在晃。
陆峥上前一步，亮出腰间的令牌：“我们是朝廷派来查粮的，让你们总管出来见我。”
老卒看到令牌上的“钦命监查”四个字，顿时慌了神，连忙跑进粮库通报。没过多久，粮库总管张大人就带着一群人匆匆跑出来，穿着件崭新的狐裘，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不知是哪位大人前来查粮？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唐宁没理会他的客套，径直走进粮库。院子里堆着十几个一人多高的粮垛，用粗布盖着，看起来确实满满当当。可唐宁走过去，用脚踢了踢粮垛底部——实心粮垛该有的沉实感没有，反而发出“咚咚”的空响，像踢在空心的木桶上。
“张大人，这粮垛看着倒是满，就是不知道里面的粮，够不够实。”唐宁的目光扫过张大人，“朕听说，你去年给青州调的粮，掺了不少沙子？”
张大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忙摆手：“大人误会了！去年是因为旱灾，粮食受潮，才显得有些粗糙，绝没有掺沙子啊！”
“有没有掺沙子，查一查就知道了。”唐宁朝粮库外喊了一声，“陆峥，把东西抬进来。”
很快，十几个禁军士兵抬着五桶清水、五根丈长的细木杆走了进来。木杆一端缠着浸透桐油的棉线，另一端绑着小秤，秤砣上还刻着“军器监制”的字样。
张大人看到这些东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验粮。”唐宁拿起一根木杆，掂了掂重量，“朕在军营时，跟着老兵学过一个验粮的法子，叫‘浸水测重’。你知道，不同的粮食，密度不同，浸了水之后增加的重量也不一样。比如粟米，每石浸了水，重量会增加三成；要是里面掺了稻草或者是空袋，浸了水只会飘起来，重量连一半都达不到。今天，咱们就用这个法子，好好查查你这‘满仓’的粮食。”
张大人还想阻拦：“大人，这粮垛刚盖好，要是浸水，粮食会受潮发霉的！这可是朝廷的储备粮，要是坏了，谁也担不起责任啊！”
“担不起责任？”唐宁冷笑一声，“你私卖粮食、用稻草充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担责任？去年青州百姓吃不上饭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担责任？今天这粮，必须查！要是真有受潮发霉的，责任朕来担；要是查出是空的，责任，就由你和那些贪腐的人来担！”
说完，唐宁对禁军士兵下令：“开始查验！从最外侧的粮垛查起，每个粮垛插五杆，记录好每杆的重量，谁敢阻拦，以通敌论处！”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第一个士兵走到最左边的粮垛前，将木杆缠着棉线的一端用力插进粮垛——本以为会遇到谷物的阻力，可木杆几乎没费力气就插了进去，直到杆尾都没入粮垛。士兵慢慢拔出木杆，只见那棉线上只挂着几根干枯的稻草，连一粒粟米都没有。
士兵将木杆放进水桶里，等棉线吸满水，再用小秤一称，高声禀报：“报陛下！此粮垛为空心，内部全是稻草填充，浸水后重量仅为实心粮垛的两成，实际存粮不足百石！”
“什么？！”粮库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难怪去年调不出粮，原来粮库是空的！这些粮官真是黑心！”
“我们交的税银，就是让他们这么霍霍的？”
张大人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操作错了……这粮垛明明是满的……”
唐宁没理会他的狡辩，走到第二个粮垛前，亲自拿起木杆插进粮垛。这一次，木杆插进去时遇到了一点阻力，可拔出后，棉线上依旧只有零星的几粒粟米，更多的还是碎稻草。浸水称重后，重量也只达到实心粮垛的三成。
“第二个粮垛，掺稻草七成，实际存粮不足三千石！”唐宁的声音透过寒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张大人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错了！臣不该私卖粮食，不该用稻草充数！求陛下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唐宁蹲下身，看着他，“你私卖的粮食，够青州五千百姓吃半年；你用稻草充数的粮垛，让朝廷误以为粮食充足，延误了赈灾的时机。这些，是你一句‘改过自新’就能弥补的吗？”
他起身对陆峥说：“把张大人押起来，关进大牢，严查他私卖粮食的去向和同伙。另外，派士兵逐个粮垛查验，每查完一个，就用红漆在粮垛上标注实际存粮数量，不准漏掉一个！”
禁军士兵立刻上前，将张大人架了起来。张大人一边挣扎，一边喊：“陛下，臣还有同伙！户部的王大人也收了臣的银子！他知道粮库的猫腻！”
唐宁眼神一沉——户部尚书王大人，正是去年给青州赈灾粮库批文的人，当时他还以“粮库需留储备”为由，帮张大人拖延调粮时间。看来，这粮库的贪腐，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
接下来的查验，结果越来越让人揪心。十几个粮垛，只有三个是实心的，存粮不足两万石，剩下的全是用稻草、空粮袋填充的假粮垛，甚至有一个粮垛底下，还藏着张大人私藏的绸缎和瓷器，显然是用卖粮的银子买来的。
“报陛下！常平仓实际存粮仅一万八千石，与上报的十万石相差八万两千石！”负责统计的士兵将账本递到唐宁面前，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
唐宁接过账本，手指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他走到粮库门口，看着围得越来越多的百姓，高声说：“百姓们，朕今天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所有贪腐的粮官，朕一定会严惩不贷；被私卖的粮食，朕会从贪腐官员的家产中抵扣，不够的，由国库拨款补足；以后，粮库每月都会开放‘百姓验粮日’，让大家亲自查验粮食，再也不让这些黑心粮官有机可乘！”
百姓们听了，纷纷跪倒在地，高呼“陛下英明”。寒风中，他们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像是终于看到了希望。
当天下午，唐宁就下旨，将张大人打入大牢，严刑审问；同时，派钦差去户部传讯王大人，并下令彻查京城另外四个粮库，以及各州府的粮库，务必将所有贪腐的粮官一网打尽。
钦差去户部传讯时，王大人正在家里烧账本。看到禁军士兵闯进来，他吓得魂飞魄散，账本都掉在了地上。士兵们从他家里搜出了五千两银子，还有张大人给他送的绸缎、玉器，证据确凿，王大人再也无法狡辩，只能乖乖认罪。
接下来的几天，各州府的查粮结果陆续传回京城。不出唐宁所料，全国五个重点粮库，全都是“空壳账本”——徐州粮库上报五万石，实际只有八千石，粮官将粮食私卖给了江南的粮商；苏州粮库上报八万石，实际不足两万石，粮官用卖粮的银子盖了三座大宅院；最离谱的是荆州粮库，粮垛里不仅没有粮食，还被粮官改成了私藏货物的仓库，里面堆满了从西域运来的香料和珠宝。
“这些粮官，真是胆大包天！”唐宁在御书房里，将各州府的查粮奏折摔在地上，瓷器笔洗被震得叮当响，“粮食是百姓的命根子，是国家的储备，他们竟敢如此贪腐，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刑部尚书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陛下，所有涉案粮官都已抓捕归案，共查获贪腐银子二十万两，私卖粮食十五万石。只是……这些粮食大多已经被粮商转卖，很难追回，恐怕需要从国库拨款补足。”
“拨款也要补足！”唐宁坚定地说，“百姓们不能再饿肚子了。你传朕的旨意，所有贪腐官员的家产，全部抄没，用来抵扣粮食；不够的，从国库拨款，务必在春耕前，将所有粮库的粮食补足，保证百姓们有种子、有口粮。”
“臣遵旨！”刑部尚书连忙应道。
为了防止粮库再出猫腻，唐宁还制定了三条严格的新规：
第一，粮库实行“双账双签制”。粮官每月记录“实物账”，详细记录粮食的进出、储存情况，必须有两名百姓代表签字确认；户部每月派专员核对“拨付账”，与“实物账”比对，一旦出现差额，立刻严查。
第二，推行“百姓验粮日”。每月初一，粮库对外开放，百姓可以自愿报名，组成验粮队，用“浸水测重法”查验粮垛，验粮结果当场公示，接受所有百姓监督。
第三，规范“浸水测重法”的操作流程。将木杆的长度、棉线的材质、浸水的时间、称重的标准，都刻成木牌，挂在每个粮库门口，让粮官和百姓都能一目了然，避免操作中的猫腻。
新规推行后，第一个“百姓验粮日”，常平仓外挤满了百姓。几个老农拿着唐宁亲自教的“浸水木杆”，认真地逐个粮垛查验。当看到木杆上沾满饱满的粟米，称重后重量符合标准时，老农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皇宫的方向连连磕头：“陛下真是百姓的好皇帝啊！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粮库是空的了！”
唐宁站在粮库的高台上，看着百姓们放心的笑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查粮库不是目的，让百姓能吃上饱饭、不再受粮官欺压，才是根本。
这天晚上，唐宁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陆峥进来禀报：“陛下，各州府补足的粮食已经陆续运到灾区，百姓们都领到了粮食和种子，不少百姓已经开始翻地，准备春耕了。还有江南的粮商，听说朝廷严惩了贪腐粮官，自愿捐粮两万石，帮助灾区百姓。”
唐宁抬起头，眼里露出一丝欣慰：“好。告诉那些粮商，朝廷会记下他们的功劳，以后在粮食采购上，优先考虑他们。另外，让禁军继续盯着粮库，不能有丝毫松懈，确保春耕期间，粮食能及时供应。”
“臣遵旨。”陆峥躬身退下。
窗外的雪还在下，御书房的烛火却亮得温暖。唐宁拿起一份奏折，上面画着百姓们春耕的场景，虽然简单，却充满了生机。他想起在孤儿院时，老嬷嬷常说的一句话：“粮食要藏在实心粮垛里，民心要放在百姓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这趟查粮库，不仅查出了贪腐，更查出了民心。只要把百姓的“吃饭问题”放在心上，用实招解决问题，就一定能赢得百姓的信任，让大启的江山，像实心粮垛一样，稳稳地立在百姓的心里，再也不会因为空壳粮垛而动摇。
夜色渐深，唐宁依旧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为了百姓的温饱，为了国家的稳定，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知道，治理国家就像守护粮库，只有时刻警惕、严查严管，才能让粮食满仓、民心满仓，让大启的未来，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