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京城巍峨的城墙在夕阳余晖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与威压。
车队随着人流,缓缓通过守卫森严的城门,正式驶入了这座大梁王朝的权力与财富中心。
车厢内,因着前一晚在驿站的坦诚布公与冰释前嫌,气氛虽不似最初几日那般轻松,却也恢复了基本的平和与温情。
小初心似乎最能感知这微妙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重新活泼起来,扒着车窗,小脑袋探出去一点点,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座陌生大城市的惊叹。
“阿娘,阿娘!你看那楼好高呀!”她指着外面鳞次栉比的店铺,兴奋地嚷嚷着,“还有好多人,穿的衣服也花花绿绿的,真好看!”
温禾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京城的繁华确实远超临江府,街道宽阔,车水马龙,两旁商铺招牌林立,人流如织。
她将女儿揽回身边,免得她被磕碰到,柔声道:“是啊,这里是京城,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初心喜欢吗?”
“喜欢!”小丫头用力点头,随即又皱起小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那……这里还有阿娘做的甜甜糕吗?还有阿蛮姨姨做的肉肉吗?”
孩童的问题天真又实际,逗得温禾莞尔一笑,连一旁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一直留意着妻女的谢景珩,嘴角也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有的,只要初心乖乖的,阿娘和阿蛮姨姨就给你做更多好吃的。”温禾安抚地摸摸女儿的头。
按照周文提前送来的地址,车队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拐入了一条相对清静些的巷子,最终在一座白墙灰瓦、门楣朴素的宅院前停下。
门楣上暂时空置,等待着属于它的新匾额。
周文早已带着两个小厮在门前等候,见到车队,立刻迎了上来,利落地指挥卸行李、安顿车马。
“大人,东家,小姐,宅子已经彻底打扫干净,一应日常物品也都备齐了。”周文躬身禀报。
温禾抱着初心,与谢景珩一同踏入新家。
这是一座标准的三进院落,虽无雕梁画栋的奢靡,但亭台楼阁、抄手游廊一应俱全,布局规整,庭院里种着些常见的花木,打理得干干净净,透着一种雅致温馨的气息。
正如周文信中所说,这里更像一个家,而非一个彰显身份的官邸。
“辛苦了,周文,这地方选得很好。”温禾环视一周,满意地点点头。
一路的舟车劳顿,在踏入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天地时,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东家满意就好。”周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细致的安顿。
温禾亲自抱着初心,在各个院子里转了一圈,规划着哪里做卧室,哪里做书房,哪里给初心布置一个小游戏间,哪里又可以作为日后接待女客的小花厅。
她指挥着白芷和阿蛮,将随身携带的紧要箱笼归置到相应房间,又让王岩带着男仆将大件行李搬入库房清点。
她的声音温和却条理清晰,每一项安排都恰到好处。
谢景珩在一旁看着,眼中满是欣赏与暖意。
他知道,只要有温禾在,无论到哪里,他们都能很快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正忙碌间,守门的小厮快步来报:“大人,夫人,门外有一位自称是夫人二哥、翰林院温编修的人来访。”
温禾闻言,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她将怀里的初心塞到谢景珩手里,“你抱着初心,我去接二哥。”
说话间,一个身着青色翰林院常服、身形颀长、面容儒雅温润的年轻男子已带着随从,含笑走了进来,不是温柏又是谁?
“小妹,景珩,不必迎了,我自进来了。”温柏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首先落在了被谢景珩抱在怀里,正好奇打量他的小初心身上。
“二哥!”温禾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阿娘的二哥?不就是我的小舅舅!”几乎是同时,小初心看着温柏,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还伸出小短手朝他那边够。
温柏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带着几分惊喜。
他几步上前,先与谢景珩点头致意,然后便迫不及待地从谢景珩手中接过小外甥女,熟练地抱在怀里,掂了掂,笑道:“哎哟,我们初心还记得小舅舅呢!重了些,也长高了不少!”
温禾在一旁笑着解释:“怎么不记得?周岁时你送的那对小金铃,她可喜欢了,现在偶尔还要找出来摇一摇呢。路上还念叨,京城有小舅舅。”
初心被温柏抱着,一点也不认生,小手抓着温柏官袍的衣襟,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小舅舅,初心乖,阿娘说,乖乖就有甜甜糕。”
那模样,像是在确认承诺,又像是在撒娇。
温柏被逗得开怀大笑,忍不住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小丫头的额头:“有!我们初心最乖了,小舅舅明天就给你买京城最好吃的甜甜糕!”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紫檀木做的迷你文房四宝:毛笔、砚台、墨锭、笔架,一应俱全,做工极其精巧,一看便知是花了心思的。
“看看小舅舅给我们小才女带了什么?”温柏将锦盒递到初心面前。
小初心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比她的手指还细的小毛笔,又碰了碰冰凉的小砚台,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奇和喜爱:“谢谢小舅舅!小小的,好看!”
她拿起那支小毛笔,像模像样地在空中比划着,逗得在场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温馨和睦的亲情氛围,瞬间充满了这座新居。
晚膳是阿蛮带着厨娘,用带来的部分食材和京城现采买的东西做的,虽不算极其丰盛,但都是家常可口菜色,透着浓浓的“家”的味道。
席间,兄妹二人畅叙别情。
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当面讲述,感觉终究不同。
温柏说起在京为官的种种见闻,翰林院的清贵与潜流,京中各大势力的微妙平衡,以及一些官场趣事。
温禾和谢景珩则补充着在临江府这几年的经历,如何推广新农技,如何将“禾记”做大,又如何应对当地的豪绅与官员。
虽只是简单叙述,但温柏能从中感受到妹妹与妹夫在地方上所付出的努力与取得的成就,心中既欣慰又骄傲。
他看着如今气度沉稳、言谈举止已隐隐有上位者风范的妹妹,再想起几年前那个在清河村坚韧聪慧的小丫头,恍如隔世。
小初心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由奶娘喂着吃饭,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大人们说话,偶尔听到有趣处,还会咯咯笑出声,或者模仿一两个词语,为这场家庭晚宴增添了许多生趣。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温柏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
温禾哪里肯依,挽留道:“二哥,这么晚了,何必折腾?这里房间都是现成的,你就在府里住下,明日一早再去衙门点卯也便宜。”
谢景珩也在一旁道:“是啊二哥,这里就是你的家,何必见外。”
温柏看着妹妹妹夫真诚的目光,又看了看已经开始揉眼睛、显然困倦了却还强打精神看着他的小初心,心中一暖,便笑着应承下来:“好,那二哥今晚就叨扰了。”
初心被奶娘抱去洗漱安顿,温禾亲自去给温柏安排客房,铺陈被褥,细致周到。
谢景珩则与温柏在书房又喝了会儿茶,聊了些朝中动向,直至夜深。
躺在陌生却舒适的房间床上,听着窗外京城隐约传来的、与临江府截然不同的夜籁,温禾心中一片宁静。
尽管前路未知,尽管那位素未谋面的丞相公公如同一片潜在的阴云,但此刻,有丈夫在身边,有女儿在侧,有兄长在邻屋,有这个亲手布置起来的家作为港湾,她内心充满了安定与力量。
京城的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