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剌·忽里见人到齐,没有丝毫拖延,当即把无锡发生民变的消息说了出来,众人闻言,无不脸色大变,大厅之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总管大人!”同知袁博阳最先反应过来,他本职便是辅佐总管协理政务,向来以孟宣马首是瞻,此刻急得声音都发紧,“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尽早决断!”
而身为蒙古万户的忽鲁不花,则第一时间转向阿剌·忽里,抱拳沉声道:“忽里大人,末将请命出兵前往无锡,剿灭这伙反贼!”
其实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孟宣就已想好对策,阿剌·忽里也刚和他简单商议过处置方案。见众人到齐,阿剌·忽里当即开始安排分工。
首先是派人向朝廷、杭州、南京,以及周边各路、府、州、县发去急报,严防乱民流窜入境。
无锡失陷这么大的事,自然瞒不住,但上报的措辞可以稍作润色。写给杭州行省的信,孟宣绞尽脑汁把事态往轻里描,字里行间却又拐弯抹角地向省里求支援,读来未免有些别扭。
但他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笔锋一转,竟把这封求助信写得滴水不漏。
阿剌·忽里看过之后都忍不住咋舌:“要不是我知道实情,真得以为无锡就闹了点小乱子,根本不值当在意。”
做好这些安排后,阿剌·忽里却不打算坐以待毙。
在他看来,李琛统领的近万兵马不过是裹挟的流民,纯属乌合之众——陈不花等人会失败,多半是个意外,不然也不可能在被近万人包围的情况下突围而出。
常州路本就驻扎着常州万户府的军队,再加上陈不花带回来的四五百残兵,足有四千多人。
其实兵力本可以更多,只是其他部队都分散驻守在常州路各处要地,一时难以调回。
但阿剌·忽里觉得四千大军已足够:他就不信四千多正规朝廷官兵,还打不过一群万余人的乱匪。
只要忽鲁不花进军够快,不出半月定能一举擒杀匪首李琛。
到那时,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大元朝廷向来如此,只要事情能解决,起因和过程都不重要,结果才是最关键的。
这正是他与孟宣商议好的方案。忽鲁不花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末将领命!定不负大人期望!”袁博阳与赵文宇见事情已定,自然不会反对。
阿剌·忽里见众人全无异意,便挥手让他们下去,抓紧准备出兵事宜。
忽鲁不花告辞时,阿剌·忽里与孟宣一同将他送到门口。
孟宣望着他,语气凝重地嘱托:“我与忽里大人的安危,就全靠将军了。”
阿剌·忽里也郑重点头,忽鲁不花便转身匆匆赶回军营。
他动作极快,只用了一个上午,就将手下万户所的兵丁悉数召集起来。
人马聚齐后,忽鲁不花片刻未耽搁,当即带兵出了常州城,马不停蹄地向无锡进发。
出兵时,阿剌·忽里与孟宣又一同赶到城门相送。
孟宣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几分不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许是被无锡失陷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了。
他很清楚,眼下唯有让忽鲁不花尽快剿灭反贼,自己才有可能安然脱身;若是让这伙贼人闹大,朝廷追责时,背锅的必定是他这个汉人总管,绝无第二个可能。
然而就在忽鲁不花出发一天后,李琛的大军也已做好出征准备,一早便领兵离开无锡,朝着江阴方向进发。
李琛的最终目标其实是南京,但从无锡到南京的路上,有几处“钉子”必须先拔掉,江阴便是其中之一。
江阴作为长江门户,本就驻有军队,又地处常州东北方——若是不先拿下这里,等李琛领兵攻打常州时,江阴的守军必定会出兵袭击他的后方,到时候他很可能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
因此,江阴成了李琛眼下首要攻打的目标。
李琛大军走了两天才抵达江阴城外,这还是因为手下有大批马骡驮运物资,否则行军速度只会更慢。
这些马骡的来源,自然是从无锡乡绅地主手中搜刮来的——寻常百姓家里,哪有这样的大型牲口。
李琛此次起兵没有针对乡绅地主,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这些骚操作,只向他们征要一些骡马。
若是有人不肯给,那便是给脸不要脸了。一众地主见李琛已在无锡聚众万人,势力已成,自然不敢触他霉头,只得忍痛将家中骡马悉数献了出来。
此时的江阴城,还未察觉到迫近的危险。
城中虽早已接到常州路总管孟宣传来的消息,但孟宣在信中将李琛等人描述成一伙普通流民,是以城内的达鲁花赤忙哥剌并未放在心上,只象征性地在城墙上增设了几个岗哨,聊作应付。
这日,忙哥剌正像往常一样在府中观赏歌舞、饮酒作乐,一名守城军官却急匆匆闯了进来,跑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喊道:“大人!不好了!城外来了一支流民组成的军队,看样子不下万人”
流民真的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忙哥剌吓得心头一紧,先前的醉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慌忙抓起武器盔甲,连滚带爬地赶到城墙之上。
刚站上城头,忙哥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城外旷野上黑压压一片,虽夹杂着不少破衣烂衫的流民,可中间那支打着“李唐”大旗的队伍却截然不同——他们统一穿着灰绿色衣甲,队列齐整,气势凛然。
看到那面大旗,忙哥剌瞬间反应过来:这才是正主,那个在无锡造反的汉人地主李琛!
没过片刻,城中州尹徐浩峰也慌慌张张地跑上城墙,刚站稳脚跟就失声咋呼道:“我的天!这……这得有多少人啊!”
此时已近中午,日头高悬,城墙上的人将城外那片连绵不绝的大军看得一清二楚,连远处飘扬的旗帜都能辨得分明。
这时,跟着州尹徐浩峰一同上城的其他官员也纷纷咋舌:“这才几天功夫,那贼首竟裹挟了这么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