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阿姨我真不想打秋风
扑通扑通，重物坠地的声音。
“哎呦，累死我了。”
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耿，你一天干嘛？现在不到十点，就好像已经铲地到晚间。”
“大庆，你不要只是说我，看看你，弯腰佝偻，好像个老头。肉啊肉，男人不能没有肉。嘿，老周，凌姐家里昨晚吃的什么？”
周坚头也不抬:“你怎么不去自己看？”
“我去了呀，但你们一直在说话，大家都不掀锅盖，让我怎么看？”
周围人哄然大笑:
“你也太热心。”
“凌姐知道你这样牵挂她么？”
“不要只是笑我，换做你们，也想看个明白。那一回野鸡焖笋的味道，我十年也忘不了，就不信你们会不在意。”
纪城乐道:“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用那味道来饱肚子，吃煮土豆都是鸡肉味的。”
耿新狠狠闭上眼:“可别提了，每次一回想，更饿。现在倘若有烧野鸡，一锅连肉带汤，我一口气全吃下去，中间不喘气。男人苦啊，养家糊口，我那两个儿子，小的十二岁，大的十四岁，每次看他们吃饭，我就心惊肉跳，那么大个的土豆，拿起来就往嘴里扔，黑洞洞的喉咙，好像填不满的无底坑，很怕他们连我都吃了。”
纪城笑着说:“早知该养个女儿，轻松些。”
耿新猛然睁开眼，连连摇头:“我要两个儿子，哪怕辛苦些，到现在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女儿虽然吃得少，但实在没前途，只看养得轻松，有什么用？各位女同胞，我这个人说话直率，你们不要介意，倘若不打仗，还可以考虑女儿，如今末世了，必须要是儿子，才能生存下去。”
蒋缇幽幽看了他一眼，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凌姐今天去找下士官，不知能换来什么？
一栋高大的建筑前，岗哨把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你们找傅连长？跟我来，在二楼。”
当当当扣响了门:“连长，有人找，佘凌。”
“佘凌？”
佘凌高声道:“那一天在医院，你说如果要交换物资，可以找你的。”
“原来是你，请进来。”
里面开了锁，门拉开，露出傅震东的脸。
进入门内，佘凌转头向四面望，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床对面一张窄桌，上面堆着几本书，两把椅子，角落里一个衣柜，屋顶电灯吊扇，典型的酒店客房布置。
眨一眨眼，吊灯亮着，他们有电。
傅震东道:“云层很厚，今天应该又会下雪，不开灯不方便看书，平时都要节约用电，我们的电力也很紧张。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阮竹丹。”
清脆的声音响起。
傅震东笑了笑，点点头:“请坐。直接说吧，换些什么？”
佘凌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就是这个。”
傅震东打开来，五条灰黄色的根，好像胡萝卜，只是尾巴长些。
“这是什么？”
“党参。”
傅震东皱眉:“党参？”
佘凌举起手机:“真的是，你看，软件识别出来，‘党参’，传统医学里面，补气健脾的……”
傅震东推开她的手:“真的假的都无所谓，没有人会要，或者说，我不知道谁会用物资来交换它。”
手机“当”地一声落在桌面。
“怎么会这样？”
“对如今的情况来说，已经没有实际作用。有人愿意交易蛇蜕，是因为它可以治疗皮肤病，但是党参，现在有谁需要健脾开胃？食欲不振是很稀奇的，末世最重要的问题之一，食物匮乏。补中益气，现在不需要吃党参，而是要吃饭。”
佘凌捧住头:“是的。”
末世新经济规律，消费回归基本的功能性，之前已经有过经验，对新鲜马铃薯的需求超过三十年期救生口粮。
“不过我本来以为，别墅区的人或许会想买。”
傅震东微微一笑:“那些人吗？有一些确实把财富延续到现在，和我们的关系很不错。说到这个，”
他眼睛一亮:“好久没有去那边巡视，今天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去逛一逛。”
伸出左手，捏了捏党参:“把这个也带上。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洗个脸。”
傅震东钻进洗手间。
佘凌将党参包起来，放进背包，转头扫着那一本摊开来的书，淡淡的铅笔线画过短短一句话，“我的座位在哪儿？”
将食指夹在书页里，翻过封皮，《你的夏天还好吗？》
“凌姨，你看。”
竹丹掀起宽宽的床单。
佘凌弯下腰，黑乎乎的床下，堆满酒瓶。
洗手间里面传出冲水声。
她连忙直起身，右手如同翅膀一样连连扑扇，竹丹飞快放下床单。
水龙头的流水声响了十几秒，傅震东走出来，脸比方才白了一点，原本一层黄油已经不见。
“要用洗手间吗？到那边有半个多钟头的路。”
佘凌摇头:“我不用，竹丹你去吧。”
竹丹跑进厕所。
佘凌望着他:“你很喜欢读书？”
傅震东笑了笑:“夜晚太长，天总不亮，看看这种书，睡得快些。”
佘凌点头，看网络小说不容易犯困。
傅震东打开衣柜，取出一件军大衣，柜门开合的那几秒，佘凌瞥见里面乱糟糟的衣物、包装盒。
“你有骑马的经验吗？”
“二十年前骑过一次。”
青春时代，在亚新，部门团建，去生态农庄，生平第一次骑马。
“感觉怎么样？”
“旁边一匹马朝我张嘴，当时正好露着腿，它的牙又大又黄，显然从来不刷牙。”
傅震东笑道:“今天你可以放心，我们的马都很温驯。”
竹丹跑出来，三个人走出房间。
马房里，傅震东牵出一匹栗色的马:“露露带你去，出名温柔的。”
自己则将马鞍放在一匹黑马背上:“竹丹，你同我骑这一匹。”
佘凌轻轻抚摸露露:“好像比我从前骑的那一匹小巧些。”
“西南马，正因为体形小，这里附近的马场，大战前用它们来招揽游客，还有一种设得兰矮马更小，不到一米高，是给孩子骑的，不适合军队。像这样系住带子，还是我来吧。”
从后面扶住她的腰，帮她上了马，然后将竹丹也托上马背，傅震东翻身上马，两腿轻轻一夹马腹，马向前走了出去。
佘凌两手紧紧抓住缰绳，露露慢慢走着，三个人都不说话。
几分钟之后，佘凌终于找到话题:“你现在已经是连长了啊。”
傅震东头也不回:“末世大家都升职很快。并不是真正的连长，我们这里号称一个团，但作战人员只有五百人，分三个营，我统管四十六个人，按从前的编制，算一个加强排，我们这里，每个连下面两个排，四个班，不能执行彻底的三三制，而且大家只有职务，没有军衔，和正规军不能相比。我说这些，你觉得很枯燥吧？”
佘凌一笑:“也没什么，在基地里，早就熟悉了。”
“颜水晶居然成为医生，搭上末世职业升级的快车。”
“她在基地里培训了三年，黄主任是她的导师，说她进步很快。”
傅震东后脑向前点了点:“她是很聪明的。”
真的没有想到，末世三年后，还能再遇颜水晶，倘若不是那边要凭处方开药，自己本不必一定见医生，挂号居然还不显示医生姓名，否则怎么会遭遇这样的冲击？回想起来，简直噩梦。
将近一个钟头之后，前方出现一片别墅，错落十几幢，都围着水泥板搭成的高墙，上面一道金属网。
傅震东在其中一个门前停下，跳下马，狠狠砸门，里面传来狗的狂嚎。
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人叫着:“是谁？”
“傅震东。”
“啊，是连长。宙斯，不要叫了。”
稀里哗啦，大门打开来，一个五十出头女人的脸出现在面前，肥大的牛仔布外套，劳动服款式，口袋里还塞着一双白色棉纱线手套。
“在种地吗？”傅震东问。
“快请进来，方才在温室里忙，听到狗叫，才知道有客人。今天带了朋友来？”
“朋友，算是吧。”傅震东跨进门口。
“刚刚认识的？这种时候，能结识新朋友，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大战之初，同在地铁站，前几天重又见面。”
对方笑起来:“也算是末世的缘分。欢迎，我叫沈遨，遨游的遨。”
“我叫佘凌，这个姑娘叫阮竹丹。”
“阿姨好。”竹丹露出甜甜的笑。
沈遨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到屋里坐。宙斯，退后，都退后！”
宽阔的庭院里，五六只狼犬拼命向前扑着，扯动脖颈上的铁链哗啦啦响。
踏进玄关，换了拖鞋，随着沈遨进入客厅，佘凌举目四望，这就是上流阶层的风格，自己在霸总甜宠文里写了许多次，两只脚今天才踏在人家地面上。
“妈，那一只公鸡，鸡冠发白。”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也是一脚泥土，一眼望见傅震东，点一点头，打了招呼。
“袁靖，进来陪客人说话。”
男子飞快脱掉鞋子:“我来煮茶，白毫银针还是普洱？”
“银针。”
进去里面洗了手，袁靖捧出一套茶具，沈遨从壁炉架上拿过一只银白色茶叶罐。
佘凌身体向前探:“我能做些什么？”
袁靖冲她一乐:“我来吧。”
傅震东随意地聊着:“有可疑的人出现吗？袁先生还好吧？沈淧也好吧？带了一包党参。”
朝佘凌摆动下颏。
佘凌从背包里取出塑料袋。
沈遨摆上一盘小食:“太客气了。尝一尝沈淧烤的饼干。”
傅震东抓起五六块，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吱响。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拿着抹布，从楼上下来:“太太，有客人？”
沈遨说:“是的，曾阿姨，准备午饭。”
电茶炉上，紫砂壶里的水逐渐沸腾，袁靖先倒了一杯给傅震东，第二杯递给佘凌:“佘阿姨，请喝茶。”
笑得一脸客气礼貌。
但佘凌却觉得他仿佛在说:“这几个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