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抱歉，我们是两个群体
房门“咣当”一声响，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傅震东，你又在喝酒。”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站在门前，沉着脸，怒气冲冲望着里面。
傅震东将酒瓶放在桌面，微微摇晃着站起身来:“团长。”
戚金弘恨恨地瞪着他:“我实在不能理解，年纪轻轻，正在脑力体力都充沛的时候，多年专业训练，如今的局面，大有可为，为何如此颓废？只要你肯放下酒瓶，早就是营长了。”
傅震东苦笑一下，轻轻摇头:“团长，一切都是不能挽回的。”
“一次失误，不代表能力不足，谁都有可能大脑短路。”
“我不是说地铁里的事。我是说，不会好起来的，野火会不断地烧，直到把一切都烧尽。”
“所以仙女山一向注意防灾防火。别说这些废话，赶快把自己洗干净点，现在上午九点半，还有半个钟头，何警官就要到了。真是的，大清早就开始喝酒。”
傅震东送他出去，转身冲进洗手间，飞快脱掉衣服，打开阀门，一道冷水从头顶浇下。
十五分钟后，傅震东匆匆进入会议室，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梳得整齐，两眼也明亮许多，就连眼袋，也仿佛收缩了，尤其重要的是，酒气几乎消尽，戚金弘面色微微放松，轻轻点头。
就应该这样，今年刚满三十岁，正在人生最精华的年龄，怎么可以那般颓废？
傅震东大学生参军，大战之前正在读军校，只差一年就可以毕业，到那时，军衔就是少尉。
是个很不错的人才，聪明能干，有头脑，有想法，但可能就是因为太有想法，有时候就让人感觉不可理解，仙女山这样好的营地，还整天悲观。
十分钟后，卫兵报告:“国安局何剑玉警官到。”
“请她进来。”
不多时，两个身穿制服的人踏进会议室。
前面那位女警官打过招呼，便将一叠文件从桌面推过来:“涉毒案件，请协助调查。”
戚金弘翻开文件夹看了看:“苗喆，我知道，他是有种植大麻，我告诉过他，不许允许在仙女山贩卖，这一次真该死，兔子吃了窝边草。”
何剑玉望着他:“大麻在我国，是不允许私人种植的。”
戚金弘笑了笑:“你知道，现在情况不同了。起初，我们也曾管制，拔掉大麻苗，警告不许再种，但他们很快又种上了，山外面，有人拿着压缩饼干，过来换大麻。我过去阻止，他同我说，他这样的脑力劳动者，要他种洋芋、红薯，实在承受不住，而且也不能只靠这些来生活，如今，他自己找到高收益产业，让我不要阻拦，他保证不卖给仙女山。整理物资真仔细，火麻仁也带进来，从前在家中拿来通便。”
何剑玉微微蹙眉:“只要有种植，就有可能内部扩散，还是希望能取缔这种行为。”
戚金弘摊开两手:“我没有立场这样做，那些人不适合种田，大战之后，生活太过艰难，我们勉强维持这里的运转。作为成熟的度假基地，虽然各项设施齐全，但物资消耗很快，民俗风情街，相当一部分是旅游纪念品，只有食品特产还能用用，可是你们也知道，食物总是用掉最快的。末世之后，就业途径有限，既然我们无法为每个人提供合适的工作，就只好让他们自谋生路，从外面换回的药品，还可以内部流通，也算做出贡献。环境改变了，人就要随之变化。”
何剑玉脸孔绷得紧紧的:“但他现在卖给了我们，甚至渗透入军事部门。”
戚金弘抬起头:“我会警告他，让他控制住交易。”
“事情很严重，请将一应参与者交给我们。”
戚金弘摇头:“很抱歉办不到，最低限度，他们没有违背与我们的协议。”
“已经在仙女山范围内销售。”
“严格来讲，你们不属于仙女山。”
何剑玉两眼深深地望着他:“这里不欢迎我们，是吗？”
“既然提起这个，我们就挑明说吧。森林公园里有生态农庄，有狩猎场，自产的食物可以供应原本的人口，在你们来这里之前，本地能够自给自足。可是你们到来之后，物资全面紧张，这里可耕地不多，只有小耕坝那里二十公顷，太阳重新出现之后，那里的跑马场、游艺场，都恢复成了田地，至于其她地方，土层薄，肥力差，就算种植，也打不了多少粮食，突然间却增加了十万人，连野鸡、田鼠都找不到，你让大家怎样想呢？”
忽然，有人敲了两下门，一个军官走进来，低声在戚金弘耳边说了两句。
戚金弘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房门重新关闭。
娄劲飞靠近何剑玉，轻声说:“他不高兴我们打破了这里的经济内循环。”
何剑玉轻轻点头。
十分钟后，走廊尽头另一间办公室，戚金弘走出来，对身边的军官说:“震东，这件事要严格保密。”
“是，团长。”
戚金弘再次走进会议室，重开谈判。
“请团长以国家为重。”
“国家也要考虑我们的情况。”
二十分钟后，何剑玉站起身来:“谢谢团长的配合。”
戚金弘也站立起来:“会尽量约束。留下来吃午饭吧。”
“不必了，还有任务。”
送两个人向外走，戚金弘道:“现在只能做到这样，我有我的难处。”
何剑玉道:“核战之后的世界，非常糟糕。”
很诡异的，戚金弘居然微微一笑:“糟糕吗？可能也不是全部。”
何剑玉挑挑眉毛:“也有好处吗？”
戚金弘点点头:“大战之前，我老婆正说要离婚。在军队干到四十五岁，知道自己不能升为上校，首长也劝我退役，我就离开军队，以我的待遇，不愁生活，但就是不知该干什么，老婆也觉得我越来越碍眼，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亲戚朋友聚会，总是说不上话，天天吵着要和‘外星人’离婚。我也很生气，离就离，正要去办手续，核战爆发了。现在，我不再是外星人，在这里，肩负重要责任，仙女山对于我，无比重要，我不会让它有所损失。”
何剑玉凝望着他，点了点头:“我明白。”
下午五点多，木屋门前走来两个人，前面的军官递过一张纸片:“探视王骁。”
警卫过来看了看，转身打开房门上的锁。
军官迈步进入，后面的女人也紧随着跨进门，或许因为太过匆忙，差一点绊倒在门槛上。
警卫持枪，站立在大敞开的门口。
狭小的房间之内，一个男人猛地站起:“上校，我可以出去了吗？”
军官摇头:“案件在讨论之中，今天只是带淞奇来看一看你。”
毕淞奇扑到他面前:“你这几天怎么样？”
王骁抓了抓头发:“还挺好，住进正经的房子，不用再住帐篷。老康，我可能判什么刑？”
“正在讨论死刑的恰当性。”
王骁跳起来:“什么？死刑！不可以的，不过两公斤大麻油，而且，我没有武力拒捕，警察一出现，我立刻就投降了。老康，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死啊。”
“案件不由军情局负责，而且，这是高层重视的要案。”
王骁眼泪鼻涕齐流，左手拉住康绍光，右手拉着毕淞奇:“千万救救我！淞奇，托你老公找找人，他是博士，认得许多大人物。”
门前的警卫竖起耳朵听着，暗暗咧嘴，这一个嫌犯，舌头本来就有一点长，说话总好像咬着舌尖，要聚精会神去听，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更加含糊不清。
低头看一眼手表:“五分钟探视时间到。”
康绍光拉开王骁的手，转头对毕淞奇说:“我们该走了。”
走出一段路，与毕淞奇分手，康绍光心胸闷塞，一个人在营区内走，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往来的人表情明显放松。
忽然，前方一个人拖一辆围栏平板车，车上层层叠叠，另一个人在后面推车。
拖车的人视线一瞥:“上校！”
康绍光转头望去:“冠英，你还好吗？”
冠英点点头:“一切平安，就是好了。王骁……”
康绍光一摆手，可别提他了。
从前一看到你，就觉得闹心，定国那一句叮嘱，久久回旋耳边:“婚姻对于男人，虽不像对女人那样致命，但同样重要，老弟，你可千万谨慎。”
如今忽然发现，原来是个省事的，就连那一场风波，起码偷运的是抗生素，不是麻醉剂。
民宿内一间客房，房门推开，坐在床上的女人如同触动发条，嗖的弹跳起来:“兴沛，终于等到你回来。”
“还是王骁的事？我听说了，可能死刑，杀一儆百。”
毕淞奇扑到他身边，紧抓住他的手:“求你再帮他一次，那么多高层，都找你去咨询，你同他们说两句话，从轻处罚，哪怕罚一点东西。”
禇兴沛甩脱了她的手:“你以为人情那么好求？这是什么事，我也要趟浑水？之前他卖过期药，搞出事情来，已经帮过他一次，现在又有事，他就不能安静一点？”
“他很感激的，借去的饼干都偿还。”
禇兴沛冷笑一声:“他不还倒还好，本也没指望他能还，全当做慈善。只为他还来那几包饼干，把我也牵连，给国安问是否销赃。毕淞奇，我是和你结婚，不是和他结婚，你要想清楚，选择我还是选择他？”
毕淞奇定定地看着他:“我怀孕了。”
禇兴沛瞳孔立刻放大:“什么？”
“我有了我们的孩子。”
房间内足足安静了三秒钟，禇兴沛颓然垂下头去:“我去试一下。”
林间一顶帐篷内，“笃笃笃”的撞击声。
“凌姐，你在做什么？”
“面膜。”
“土豆泥做面膜？”
“嗯哼，可以去皱的，要不要试试？水晶，正想明天去医院找你，好一阵没见了。”
“我今天来，有一件事情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