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刷刷刷”，扫帚在地上飞快地摆着。
路的尽头，佘凌停下来，抬腕看一眼表:“十点半钟，今天速度真快，不枉我两条胳膊酸疼。”
拖着垃圾车，掉头钻入小巷。
在茶社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佘凌从挎包里摸出阅读器:“现在开始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摸鱼。”
咬牙切齿。
本来正逐渐摆脱焦躁，不再仿佛给什么在后面追赶，急于奔跑，忽然间却又要加快速度。
点开《一代柴女》，争分夺秒。
毕竟末世5年，多数在看网文，就在最近，佘凌感到，这方面的阅读兴趣明显饱和，网络小说的吸引力，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强大。
之前的状态就很完美，每天悠闲地听读另一类书，没有那么刺激，可以慢慢读，休息的时候，飞快刷过上百页小说，这一整天，品味到悠闲的趣味，也兼顾了收入。
多么舒适的生活方式。
可是现在，自己又要为赚钱而读书。
一想到这一点，即使这一篇追追逃逃的种田文，许多设定都踩中自己的萌点，读起来也有些苦涩。
“‘陛下，这一位女医，便是臣的原配孟丽君。’
‘不是。’
‘你就是。’
‘脱靴验脚。’
‘请到帘内。’
老太后连同皇后皇甫长华，在珠帘后瞪大眼睛看，一双天足。
不是！”
前面埋的雷，到这时终于炸响。
皇甫少华和皇帝，大眼瞪小眼。
真爽！
虽然起初很有一点逆反，看了两眼，便一头扎了进去。
“咔咔咔”，许多人的脚步声。
佘凌抬头一看，巡逻队！
转头一看表，十点五十九分。
今天时间提前，往常都是十一点十几分，才看到进入这条巷子。
本能就想一个蛙跳，拿起扫帚马上清扫。
下一秒，松弛了腿上肌肉，随便吧。
举起右手，一脸笑容:“嘿！”
最前面的男人转脸望向这边，点了点头。
4月2号，下午五点零八分，佘凌踢踢踏踏跑上楼梯，先回自己房间，十分钟后，换一身衣服走出来，敲着205号房间的门:“欧老师，打针。”
不多时，房门打开，欧倩莲苍白的脸出现在面前:“凌姐，辛苦你。”
佘凌一笑:“客气了。”
蒙上口罩，戴上一次性手套，先量血压:“81\/52。促红素在哪里？”
欧倩莲拿出一个扁扁的纸盒，从里面取出一个玻璃瓶，递给佘凌。
佘凌捏着瓶身，将针头插入里面，吸着药液:“好古早的样式，想起小时候肺炎，去医院打青霉素，就是类似这种瓶子。”
欧倩莲慢慢挽起袖子:“这是最后一支。”
针头扎入她左上臂三角肌:“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两天找水晶复查一下，看该怎样用药？”
欧倩莲苦苦一笑:“颜医生开不出药来。”
佘凌一点点推着药液:“你把医嘱拿回来就好。Epo是处方药，不可以擅自使用，有可能引发高血压，所以每天早晚都要量血压。”
欧倩莲暗暗叹一口气。
是一个今生无悔的乐观主义者，无论什么处境，总仿佛还有希望。
6点钟，准时吃饭。
大堂里，错错杂杂八九个人。
蒋缇端上一口炖锅:“明虾冬瓜汤。”
佘凌站起身，左手端一只小碗，右手拿着汤勺，在锅里打捞:“喝汤，喝汤。”
转过头来:“庄崖，要不要尝一点汤？里面还加了蘑菇，味道很清甜的。”
庄崖搅着杯子里的食物，轻轻摇头:“这一碗就够我吃。”
佘凌捞两条明虾到碗里，撇撇嘴:“每天吃燕麦片，也不嫌腻。”
庄崖笑一笑:“倒是也还好。草莓麦片、枫糖麦片、苹果麦片，三种口味换着吃。”
龙柏真:“全是甜的。倘若一天三顿这样吃，我可受不了。”
庄崖:“所以，我加了一点盐。”
蒋缇一乐:“这样却也能换换味道。”
庭院大门打开，一个人跨进门来。
佘凌转头一望:“鹿丹，我记得你后天才休假，提早休息么？”
鹿丹走进大堂，扫一眼桌面，笑了笑:“回来看看。好丰盛。”
龙柏真问:“你吃了饭没？”
“还没有。”
蒋缇看一下电饭煲底:“只剩一点点，不够一个人的饭。开一盒罐头，大家分着吃，匀出一碗饭。要吃哪一种？”
竹丹高举起手:“芝士千层面，我一个人来吃，这碗饭给鹿阿姨。”
蒋缇皱眉:“那么一大盒，还吃得下菜？”
竹丹:“我吃一点菜。妈妈，我好想吃意面。”
娄劲飞呵呵地乐:“海鲜吃腻了。”
佘凌:“等鸡能下蛋，多攒一点鸡蛋，我们去换一只奶羊，自己做奶酪，回头查一查，意式面条怎么做？”
蒋缇:“大约和碱水面差不多。”
竹丹叫起来:“我要吃方便意面！”
周围人哈哈地笑。
鹿丹也微微一笑。
晚饭之后，佘凌与竹丹去厨房洗碗。
娄劲飞瞥了鹿丹一眼，两个人走到外面，谈了几句话，好一阵静立在风中。
一刻钟后，佘凌甩着手走出厨房。
娄劲飞与鹿丹也走进来，默默坐进单人沙发里。
庄崖看看她们两个:“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尽管通知。”
娄劲飞看了鹿丹一眼，轻轻点头。
鹿丹吸一口气:“委员会最新决定，从4月8号起，非劳务人员，口粮变更。”
欧倩莲脱口而出:“他们要断粮？！”
佘凌:“就在下个礼拜一。”
自己发工资的日子，21颗红薯，也很宝贵的。
全勤。
鹿丹摇头:“不是中断供给，只是品种改变，不再是这种野营口粮，改成红薯，我找了白先生再次争取，他答应把原定每天三只红薯，其中一只换成压缩饼干。”
龙柏真扳着手指:“那么就是每个人每天两只红薯，一块压缩饼干。”
大厅内足足3秒钟，没有人说话。
这可怎么过啊！
片刻之后，佘凌终于说:“这样的配给，如果给我们，倒是还不错。但是欧老师，你们正在恢复身体，尤其庄崖，胃损伤，不能这样吃的。”
身为协议外人员，自己一家人，没有任何供给，必须靠双手谋生，但对于留守安置的病人，只提供这样的饭食，实在有点过分。
庄崖本来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两眼盯着玻璃桌角，沉默1分钟，道:“每天的口粮，拿去岛内换米。凌姐时不时过去交换，指给我铺面，我自己去换。”
佘凌拧着眉毛:“走路10分钟，健明粮油食杂店，不过那里的老板，很会讨价还价。”
庄崖:“能换多少换多少，反正本来也吃不多，熬一点米粥就好。”
欧倩莲道:“我们一起去，同老板讲价。”
娄劲飞想一想:“我不太方便去。”
鹿丹:“我也觉得，娄警官不要去比较好，我们同本地人的关系比较微妙。”
娄劲飞:好像重回仙女山。
这一个晚上的闲谈，不过半个钟头，人就各自走散。
佘凌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在母亲床上，两眼愣愣地望着上方床板，足足3分钟:“我后天要请假。”
龙柏真肩膀抖了一下:“突然这么大声一句，吓我一跳。”
娄劲飞抿嘴笑着:“阿姨这一周，不能全勤。”
佘凌“扑棱”一下坐起来，大瞪着两只眼睛:“全勤有什么意思？我方才忽然明白，不能成为工作的奴隶。鹿丹4号休假，大家刚好聚一聚，亲人朋友之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好久没有同大家一起吃中饭，那一天的午饭，一定要好好布置。”
娄劲飞望着她，只是笑。
两天后，4月4号清早，将近6点钟，遥远的海天尽头，出现一道白线，佘凌坐在礁石边，深吸一口气，太阳就要出来了。
海上日出，自己每天都看，却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所以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留在岛上，实在太浪漫，好像童话里的公主。
“咕咕，咕咕……”
短促低微的叫声。
佘凌飞快扭头，伸展开来的大大黑影。
“吓我一跳。”
定定地看了几分钟，一拍头顶:“我真是脑子慢了。”
中午12点，佘凌捧了一叠盘子，一个个摆在木质桌面:“今天真舒服，最高温24度，而且居然好大太阳。以后像是这样天气，我们就在院子里吃饭，好不好？还可以看一看花。”
鹿丹将一个大大的白瓷钵放在桌上:“好啊。”
娄劲飞分着筷子，望着她们笑。
一个两个，总是不在这里。
竹丹扶着庄崖走出来:“蒸蛋羹，凌姨在海边捡到的鸟蛋。”
餐桌边人越来越多。
蒋缇一个个数人头:“还差一个。谁还在里面？”
鹿丹眼睛一扫:“欧老师。”
欧倩莲慢慢走进庭院。
鹿丹再一看她手里:“怎么把这些东西捡出来？之前丢在垃圾桶里，好脏的。”
欧倩莲坐下来，那四枚东西放在桌面，两两对上:“斑嘴鹈鹕。”
“什么意思？”
“是斑嘴鹈鹕的蛋，野生种怀疑在中国已经消失，这几只蛋的双亲，大约是百鸟园从前的住客。”
蒋缇笑道:“原来是这样。倘若不是凌姐说，从海边捡来，我还以为是鹅蛋。”
好大个头，同鹅蛋差不多大小，白色，四只，蒸了一盆蛋羹。
丁风皱眉:“海鸟，吃海鱼，海水辐射……”
庄崖叹一口气:“相比那一点点白米，吃这个却可能坚持更久一些。”
昨天结伴去问过价格，8号之后每天的食品配额，只够换三两大米。
老板唾沫乱飞:“红薯根本不值钱，看看我家后院，种得满地都是。给这个数目，是看在那一块压缩饼干，一两换三两，你们赚翻。若是不满意，便换二两。”
要么饿死，要么再次胃出血，又或者在体内累积辐射剂量。
三种结果都是一样。
现在放开胆量，吃一点蛋羹，还能爽快一点，燕麦片吃到想吐。
娄劲飞微微地笑:“尽管放心，不会有事，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鹿丹:“是的。”
勺子伸进瓷钵，舀了大大一块蛋羹，边缘在空中微微颤动。
佘凌“啪啪”两下拍手:“大家举杯，提前庆祝节日快乐！”
娄劲飞噗嗤一笑。
鹿丹的手悬在空中。
欧倩莲、丁风轻轻摇头。
墙角颤巍巍，“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