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全家洗漱完毕,吃了简单饭食。
桂芬对赵大用嘱咐了又嘱咐。
“小七什么都吃,给她喝面糊糊和麦乳精就行。有才只喝奶。我捏了一碗奶在饭橱里,你可别忘了热热再给儿子喝。”
“知道了!”
赵大用不耐烦地挥手。
金兰一再叮嘱招娣和盼娣,“你们要是嫌累,就不要跟着去哈。到路上走不动了,我们可不背你!”
“大姐放心,我们能走得动!”俩孩子一致保证。
“还有,到了那里,一定要牵着姐姐们的手,不要被人群挤散了。”
“知道了大姐!”俩孩子又脆脆回答。
“大姐,快走吧!你再啰嗦,集都散了!”
银兰催促。
要不是钱都在大姐手里攥着,她早就自己先走了。
带着这么多累赘,能累死。
金兰背着将近二十斤地榆干,打算卖了钱买年货,顺便也补一下那个老头的人情。
金兰和娘带着一伙人出门,走在大街上,简直是炸街一样的存在。
她们姐妹颜值都很高,个子又都很出挑,引得赶年集的人纷纷侧目。
有人说:“一家这么多闺女,发财了。”
“谁说不是呢?一个闺女一刀肉,一整年都吃不完的肥猪肉,真幸福!”
也有人酸:“这么多炝锅铲子,家里肯定被抢得毛都不剩一根。”
听着大家的议论,桂芬不说话,金兰一笑置之。
银兰却不愿意了,回怼人家,“我们是吃你们家的米了,还是喝你们家的水了?你们管得那么宽,怎么不上大海边住去!”
那些人从没听过不带一个脏字怼人的,竟然没有一个敢接话把的。看银兰生气的样子,便都不再说话,匆匆赶路。
大路上都是赶年集的人。有的背着粪箕子当盛物的家什,有的拎着化肥袋子。
妇女们大多挎着个小箢子当盛物的家什。
桂芬也挎了一个。
金兰背着尿素袋子,里面装的是地榆根。
“银兰,你牵着招娣;玉兰,你牵着盼娣;铃兰,你随着我们走。大家都注意,跟紧我的脚步,都别走丢了!”
金兰就像一个生产队队长在讲话,很有气势。
银兰牵了一会招娣就不想牵了,放任招娣自己走。
招娣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惹得盼娣也挣脱了玉兰的手。在大路上胡串游。
看看大路上都是向前走的人,她们又没离开她的视线,金兰就放心地任她们玩儿。
别看两个孩子才六岁,脚程却不慢,她们只在路上歇了两歇,就到大集了。
这个年集太震撼了,扯南到北都是人。
每个人都被兴奋鼓舞着。
七十年代末,计划经济卡的没有那么严格了,附近公社的小队为了增加经济收入,有派了社员来卖东西的,更多的是来买东西的。
甚至有的客商都是头一天晚上来的,他们住在毛驴拉的排车上。
现在,驴一叫,就吸引来无数人的目光。那个商人就很得意地兜售他的产品。
在众多合法的做买卖的人群中,也有社员自己拿点东西卖的。虽然不时有管理市场的人来查,但在年集期间,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年集热热闹闹地开启了一天的挤油模式。
“娘,我先上供销社采购站把药材卖了,背着怪沉的。卖完了,咱们再去逛大集。”
采购站里,那个大爷正在忙着收山货,有花椒、山楂干等。
一到过年了,大家都拿着家里有的东西来卖,以期能换来更多年货。
老头见金兰来了,冲她一笑,“小妮,你先等等。”
金兰示意门外的妹妹们别动,她便站在门口等。
终于轮到她了,她恭敬开口,“大爷,上次的斤两够了吗?”
“够了够了,还多出来一点,我给你留出来了。等一会添在你的药材里一起称。”
“那多不好意思。”
“每一家都不易。看你这些妹妹就知道,你们家更不容易。不要跟我客气了,快称称吧。”
金兰本来带的十几斤,加上之前的,足够二十多斤了。
老头还是给算的两毛三一斤,说等下次他晒干后,多余出来还给她留着。
药材卖了四块六,足够妹妹们买零食吃的了。
看见卖糖葫芦的来了,金兰先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吃着。她自己却舍不得买。
“金兰,我也想吃,你再买两串吧。”
桂芬看见了大女儿眼里的渴望。其实,她肚子里也有个馋虫在叫嚣着想吃糖葫芦了。
金兰只好叫住卖糖葫芦的,又买了两串,递给娘一串。
一大家子都很高兴,金兰也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吃糖葫芦。
众姐妹高兴地舔来舔去,就是舍不得去咬。
“你爹说,来了先买一挂开门鞭炮,要大的,二十个头的就行。再买一挂开工鞭炮,要小的,也是二十个头的。然后再给他买一斤旱烟叶。”
金兰此时好想问娘,爹到底交给她多少钱。
她总觉得爹的钱去向不明。
要是让我管钱,一定不能让他乱花。金兰想。
但是娘不说话,她便没有管爹的权利。
现在,娘被远在十几里外的爹支使着买这买那,家人的衣服却没提上日程。
金兰无比担心,娘会把带来置办年货的钱都买了爹嘱咐的东西。
“对了,你爹还让我买三门挂门钱儿,两门屋门上和大门上都得贴。过年就图个喜庆不是?”
金兰在默默数着娘总共花了多少钱。
三门挂门钱儿花了一块五,一斤旱烟叶花了三毛,大鞭炮一挂五毛钱,小鞭炮一挂两毛钱。又给孩子们花一块钱买了一斤油条。还割了二斤猪肉花了一块五。买了二斤鲅鱼花了六毛钱。买了一斤小咸鱼花了两毛五,娘说等开工时好熥了卷煎饼吃。
娘每买一样东西,金兰都在算花了了多少,从她给娘的那240.6元里去掉。
现在,去掉5.85元。娘手里还剩234.75元。
孩子们欢乐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很顽皮。
“娘,咱们先上供销社去买布吧?去晚了再卖没了咋办?”
金兰催促娘。她的本意是,如果娘拿的钱不多,不先买布的话,会买不成的。
“等等,你爹还说要买一对铁筲,之前的筲漏了,每次挑水都得在漏的地方撒上细土。”
金兰,“……”。
一对筲买了,总共花去八元。桂芬狠了狠心,买了一对白铁皮洋筲,不上锈,看着就很干净。
关键是,在里面和烙煎饼的糊子时,不掉铁锈。
买了后,让银兰和玉兰一个人拎着一个。
俩姐妹不能随意走动了,很心烦。但不能扔,只好嫌恶的表情拎着走。
谁不想赶个利利索索开开心心的集呢?
娘的钱,还剩226.75元。
娘好不容易把去买布提上日程,布匹柜台却出现了疯抢。
今年粮食大丰收,人们手里有余钱了,就想着改善一下生活。
金兰嘱咐大姐妹带着小姐妹在圈子外站着,她和娘挤进人群去。看到一匹红色碎花棉布,让营业员拿下来。
营业员此时已经忙得很不耐烦了,抽下一匹布来,使劲往柜台上一扔,“要多少尺?”
金兰愣了,她娘也愣了。
“快点!还那么多人等着呢!”
女营业员不耐烦了。
“要42尺!”金兰立刻道。
“金兰,是不是多了点儿?”
桂芬悄悄扯金兰。
营业员扯开布头,拿起尺子,立刻开始量布。
金兰并不回答娘,只眼睛紧紧盯着营业员的尺子,发现她拽得紧紧的,借着布匹回弹的力,尺子又回弹回去一点。
金兰知道,这个布肯定不够了,多亏她心眼翻转的快,多要了些。
金兰倒是想和她争讲的,但看看她不耐烦的表情,后面又这么多人排队,她肯定吵不赢。
营业员量完布,也不用剪刀,对着牙咬开个口子,“嗤嗤”撕下来,胡乱叠一下,用算盘噼里啪啦算:“四十二尺,用布票的话四毛五一尺,总共布票得用——”
“我们没有布票。”桂芬小声道。
“没有布票?”营业员疑惑抬头,“没有布票就得六毛钱一尺,你们得付二十五块二。”
桂芬从大襟口袋里掏出钱,很不情愿地付了钱。
金兰歪头看,娘的布包里只剩一元多了。
金兰迅速算了算,娘那里总该还有201.55元了。
还没上副食店买好吃的呢,钱就花了这么多。
果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金兰本来打算想给爹和娘也买几尺布的,但现在不行了。
她手里只有卖地榆根后,又买糖葫芦剩下的三块二毛钱。
糖葫芦两毛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