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山谷,是被阳光、溪流与蝉鸣共同谱写的悠长诗篇。金辉透过层层叠叠的翠叶筛落,在铺满各色鹅卵石的溪岸边印下晃动的光斑。潺潺的流水声清凉悦耳,偶尔有银亮的小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日光下一闪,又“噗通”一声扎回碧清的溪水中,漾开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
沈念穿着一件沈璃新为她缝制的浅碧色小衫,赤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正专心致志地在溪边较浅的水域里“探险”。行止坐在不远处一棵虬枝盘结的古树下,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如同最细腻的蛛网,温柔地笼罩着女儿,既确保她的安全,又不干扰她探索的乐趣。沈璃则在稍远些的灵圃里,弯腰侍弄着那些长势喜人的药草,偶尔直起身,擦擦额角的细汗,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飘向溪边那副安宁的画面,唇角泛起柔和的弧度。
忽然,沈念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歪着小脑袋,黑琉璃般的大眼睛里映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光。那光芒来自溪水深处,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圆润的巨大青石背后。不同于阳光在水面反射的碎金,也不同于鱼儿鳞片的银亮,那是一种……幽蓝深邃、仿佛将一片微缩的夜空封存其中的流光。它静静地躺在铺着细沙的河床上,随着水波的荡漾,那内部的幽蓝光华也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转,偶尔甚至能瞥见几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屑般的银芒在其中闪烁、明灭。
那光芒对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回头看了看树下的爹爹,行止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她又看了看灵圃里的娘亲,沈璃正背对着她,专注地为一株宁神草松土。
一种孩童独有的、想要独自发现宝藏的兴奋感攫住了她。
沈念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太大水声地,朝着那光芒所在的方向蹚水过去。溪水清凉,漫过她的小腿肚,水底光滑的卵石硌着她的脚心,带来些许痒意。她屏住呼吸,走到那块大青石旁,俯下身,伸出肉乎乎、带着小窝窝的白嫩小手,探入那清凉的溪水中,朝着那抹幽蓝抓去。
指尖触碰到那物事的瞬间,一种温润细腻、仿佛上等暖玉般的触感传来,同时,那内部的流光似乎更盛了一些。她费力地将它从水底的细沙中捞起。
出水的那一刻,附着的水流如同珠串般滑落,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呈现深邃幽蓝色的晶石。形状并不十分规则,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晶石内部,仿佛真的封印着一片微型的、正在缓慢旋转的星河,那些星屑般的光点在其中沉浮、流淌,散发出神秘而宁静的气息。阳光照射在它光滑的表面,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竟丝毫不显得刺眼,反而更添几分瑰丽。
沈念被这美丽的“石头”彻底迷住了。她将它捧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觉得它比爹爹用神力变出的光蝶还要好看,比娘亲采来的最漂亮的野花还要奇特。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晶石表面一道极其细微的、天然形成的纹路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的嗡鸣,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紧接着,一段冰冷、毫无感情波动、却又清晰得如同耳语的信息流,突兀地出现在她的意识中:
【检测到高维能量载体……正在分析能量结构……】
【匹配数据库……确认为:墟渊观测碎片。】
【警告:检测到碎片内蕴含活跃混沌波动及空间坐标残留。】
【风险评估:高。建议立即隔离或销毁。】
墟渊?观测碎片?混沌波动?
这些陌生的词语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发现“宝藏”的喜悦,带来一种本能的、茫然的恐惧。她不明白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但那冰冷的“警告”和“高风险”,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她心头发慌。
几乎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同时,她掌心中那枚原本只是静静流转着星河的幽蓝晶石,骤然发生了变化!
内部的幽蓝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原本温润的触感也迅速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烙铁!
“啊!”沈念被烫得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松开手,那晶石却仿佛黏在了她掌心一般。
更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晶石内部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蓝色太阳,道道光束投射到溪流上空的水汽之中,瞬间勾勒出无数扭曲、破碎、光怪陆离的影像——
那是狰狞咆哮、身形扭曲、眼中燃烧着暴戾红光的可怖妖兽虚影;是山河崩裂、大地焦黑、天空被污浊的暗红色云层笼罩的末日景象;是无数生灵在废墟与烈焰中哀嚎挣扎的绝望画面……这些影像破碎而混乱,如同被打碎的镜片,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与压迫感,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意志的嘶吼与哀鸣,冲击着沈念幼小的心灵。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她再也顾不得那烫手的晶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古树下那个她最信赖、最安心的身影跑去。
“爹爹——!”
她哭喊着,小小的身子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甚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溪水中。但她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跑,仿佛身后有最可怕的怪物在追赶。那枚依旧在散发着不祥光芒、投射着恐怖影像的晶石,被她死死地攥在小小的手心里,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炭火。
树下的行止早已睁开了眼睛。
在晶石异变、影像投射的刹那,他周身温和的气息便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利与凝重。他身形一动,下一瞬便已出现在跌跌撞撞跑来的女儿面前,长臂一伸,将那个吓得小脸煞白、浑身湿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身子,稳稳地、紧紧地拥入了自己怀中。
他的目光,越过女儿颤抖的肩膀,落在那枚被她紧紧攥着、依旧在投射着破碎恐怖影像的幽蓝晶石上,深邃的眼眸中,风暴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