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刺史府。
远离中原纷争的南疆之地,此刻也收到了来自成都的那封足以搅动风云的密令。
交州刺史李严手持那卷薄薄的竹简,面沉如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迟疑。
这位能臣在接到命令的瞬间,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动员能力。
刺史府的军令如同流水般发出,传遍了交州七郡。
驻守各地的汉军开始集结,但李严清楚仅仅依靠这些兵力,不足以完成汉中王交付的重任。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些生活在山林瘴疠之地的部落。
俚人、僚人、乌浒人……
这些在大汉官僚眼中桀骜不驯的南疆部族,此刻却成了李严眼中最锋利的刀。
他以朝廷的名义征发,许以厚利允其战获。
短短一月之内,一支极具南疆特色的混编大军便在交州集结完毕。
汉军士卒为骨干,身披犀甲手持利刃的俚、僚部落武装为血肉,号称五万杀气腾腾。
所有人都以为,这支大军会循着传统的五岭山道向北进攻。
然而李严的进军路线,却刁钻到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步。
他放弃了险峻难行的陆路,选择了更为凶险也更为出人意料的水路!
大军主力被分批运送至合浦郡的港口,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数百艘海船。
舰队扬帆没有向北,而是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向着江东的腹心之地破浪而去!
目标,建安郡!
建安郡沿海的守军,大部分都是当地士族的私兵。
他们世代生活于此,平日里欺压乡里争夺田产,何曾见过如此阵仗。
更重要的是他们所有的防御体系,都布置在通往内陆的关隘和山道上。
他们从没想过敌人会从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而来!
当李严的大军乘风破浪,突然出现在建安郡沿海时。
当地守军的反应不是抵抗而是彻底的呆滞。
无数犀甲蛮兵呐喊着冲下海船,他们不着铠甲赤着双脚在滩涂上奔跑如飞。
他们手中挥舞着奇形怪状的兵器,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登陆,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建安太守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甚至没有升起过半点守城的念头。
他第一时间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家眷望风而逃。
主将一跑,本就松散的防御体系瞬间崩溃。
李严治军严酷其麾下部队作战勇猛。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沿途的县城关隘几乎是望风而定。
短短十数日,江东七郡之一的建安郡全境陷落。
一个完整的郡,就这么被从江东的版图上硬生生撕了下来。
拿下建安郡后,李严并未停留。
他留下部分兵力镇守要地,亲率三万主力不做任何休整,继续沿着海岸线与官道向着北方急速推进。
他的兵锋直指与建安郡接壤的会稽郡!
会稽,江东的钱粮重地,更是无数江东士族的根基所在。
李严大军压境的消息,狠狠地劈在了刚刚经历了石子岗惨败惊魂未定的江东士族头上。
前有魏延雄兵压在吴郡,后有李严大军火烧后院断其根基。
一种末日来临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江东上层。
濡须口,曹军大营。
中军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曹操的头痛病又犯了。
他单手撑着额头感受着太阳穴一下下地剧烈跳动,仿佛有一把小锤在里面不停地敲击。
连日来他不断增兵,对江对岸周泰的水寨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可那个周泰就好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曹军的攻势如何猛烈,他都死死地钉在那里寸步不退。
而江面上贺齐那支神出鬼没的水师,更像是一群永远抓不住的苍蝇。
他们不与曹军主力决战,却不分昼夜地袭扰曹军的粮道和侧翼。
规模不大杀伤有限,却让曹操烦不胜烦。
十万大军被一个小小的濡须口,挡住了整整一月寸步难行。
这让一向自负的曹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愤怒。
“废物!一群废物!”
他抓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狠狠地摔在地上。
“十万大军,连一个区区水寨都拿不下来!”
帐下,程昱、贾诩等一众谋士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曹操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传令下去!”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压低了咆哮,“准备总攻,不计任何代价!三日之内,孤要看到我军的王旗插在对岸!”
就在这时,头痛瞬间来袭。
曹操踉跄了一下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整个人向后便倒。
“魏王!”
“主公!”
程昱和贾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曹操扶着帅案,才勉强站稳。
他剧烈地喘息着,那双曾经睥睨天下、洞察人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茫然和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案几上那两份战报。
一份来自荆州,一份来自关中。
整个帅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陷入了一个怎样恐怖的困境。
刘备,那个织席贩履之辈,竟然在同一时间发动了四路大军,对他大魏发动了一场席卷天下的总攻!
继续攻打濡须口?
那襄樊怎么办?关中怎么办?
长安若是丢了,整个北方都会震动,朝中那些早有异心的人定会望风而动!
襄樊若是丢了,中原便会门户大开,刘备便可剑指许都。
可若是放弃南征,就此回师救援两处?
那这数十万大军数月的辛苦筹备,就将尽数付诸东流。
这更意味着他曹操,在他与刘备这长达数十年的争霸之中。
又一次被对方用最辉煌、最彻底的阳谋,将死在了棋盘之上!
他曹操不甘心,更不服气!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一个足以决定天下归属的抉择。
曹操扶着帅案撑着自己的身体,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头痛再次袭来。
这一次,病痛比以往任何一次来的都要猛烈。
他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浓浓的无力。
那是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